雲绯

哈利波特公众号：戈德里克山谷

GGAD·燃情Ⅳ：《殇情岁月》第五十四回折射

阿不思立即跟随着占星师的幻影奔出居酒屋，而眼前的世界却变得让他完全认不出了。原本空无一人的东方风情街上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半透明鬼影在攒动，而这些生物仅仅在霍格沃茨禁书区中埋藏最深的《东瀛百鬼夜行记》①中的插图里出现过。家家店铺前的灯笼都被鬼火点亮，亮光的背景中呈现出千奇百怪的黑色剪影。

这个诡状殊形、迷雾缭绕的街巷，阿不思虽前所未见，但并不是闻所未闻。街道两边的旧式房子开始纷纷倾坯并东倒西歪。灯光将阿不思的影子映在结着薄冰的地面上并展开拉长，使之看上去奇大无比。而对于这魔窟般的地方，跑在前面的高迪似乎根本不以为意。不，他甚至不是在奔跑，而是像幽灵一样滑行过地面。占星师还不时弹跳起来，嘴里哼着怪异的歌。那声音打破了人种和物种的界限，它来自杳不可知的汪洋深处。

阿不思飞快地跟上前去，五花八门的鬼怪面孔在他眼前忽隐忽现。这要是换成别人，准会被吓得肝胆俱裂。可阿不思并没在意身边那些探头探脑的东方鬼怪，他的注意力全在占星师的身上。接着他颇为震惊地发现，咯咯乐着的高迪跳过地面上一块薄冰的时候，光滑的冰面映照出的并不是身材轻盈的年轻男子，而是一个拖着长及地面的白发、身材枯瘦不堪的老人。这个颤颤巍巍的倒影东摇西摆、步态蹒跚，和上方那个步履轻快的占星师可谓是云泥之别。

盖勒特虽然已经跑得很远，但他尚在阿不思的视野范围内。小东西显然被周围鬼哭狼嚎、蛇盘蚁聚的恐怖世界吓坏了，他尖利的嚎叫声像锥子一样刺进了阿不思的耳膜。

“爸爸！爸爸！救命！”金毛小子没命地朝巷口逃去，他伸出双臂，似乎要扑进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怀抱。

“哈哈哈哈！”高迪嘎嘎地怪笑着，他的声音里带着多重颤音。恐怖的音质让尾随的阿不思的头发几乎都根根直竖。占星师因狂笑而模糊的脸庞依旧不着一丝岁月的痕迹，但他并没有因此显得英俊，反而愈加狰狞可怖了。与此同时，高迪脚下冰面反射出的佝偻鬼影愈来愈苍老、皱纹横生的脸比独眼三女巫②的模样还令人倒胃口。

“爸爸要吃了你！”高迪高兴地喊道，他像魔鬼附体的疯子一样突然凌空跃起。与此同时匕首在其掌心里飞快地变形，一根骨节交错的熟悉魔杖出现在高迪手中。阿不思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都溢出了汗珠，紧接着就听见一声丧失人性的咆哮：“Avada —— 啊！”

呯地一声，高迪像中箭的乌鸦坠落到了地面上。他身下映着沧桑老者影像的冰层被撞得粉碎。阿不思被刚才这一幕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高迪·格林德沃居然疯狂到连自己的亲生子都想杀！

一时间阿不思只觉得怒不可遏，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怒火究竟从何来！就是眼前这个会变成乌鸦的恶棍，此人的存在简直是葬送了自己一生！就是这个罪魁祸首，这个始作俑者！一切悲剧的开始就是高迪为了这根被诅咒的魔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后来又是他的私生子与自己恩怨纠葛半生，两度害得自己妹死弟散。阿不思在这一刻简直恨不得将高迪的幻影炸成霹雳，但一想到眼前是盖勒特亲生父亲的影像，可怜他心中的怒火随即化为更加深切的痛苦。

面色惨白的高迪显然受到了剧烈的震撼。他伸长了脖子，绿眼珠瞪得几乎都要暴裂。阿不思顺着高迪的目光望过去，心中不禁陡然一凛。小盖勒特已经扑到了一个瘦高男人的怀抱里，而那个金发男子则向高迪的方向投来可怕的一瞥。

这个新来的男人显然是来寻找走失的孩子的，他有一双灰色的漂亮眼睛。如果人的灵魂活动是可以在眼睛里看见的，那么这双眼睛则是沉和、冷静，就像灰蒙蒙的大海。

高迪瞪着那个男子，他的神情变得很难看，就像被鞭子抽过的狗。对方抱着盖勒特的同时也在瞪着他。阿不思看见接骨木魔杖在占星师手中被攥得紧紧的。街道倾坯的幻影渐渐升腾起黑雾，如同冥想盆里不堪回首的记忆在搅动，埃利希·马尔塞尤和他继子的身影渐渐被黑暗遮蔽。

阿不思看着高迪转身离开了。

占星师一言未发，他走路的姿态都有些佝偻，好像刚刚受到极大打击一般。没有毛骨悚然的狂笑，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平日的冷静似乎又慢慢回到了高迪的体内，但他对周围的曈曈鬼影视而不见，默不作声地走进巷子深处。

跟在后面的，是剑眉倒竖的阿不思。

风在穿过这条窄巷子时发出令人浑身发冷的口哨声，一阵古怪的呜咽传来，阿不思看到高迪的背影正慢慢挺直。不用亲眼看到其正面阿不思就知道，刚才的高迪一定是老了。至于是什么力量撼动了魔法石的符咒，他不得而知。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快步疾行的高迪正在迅速恢复青春——乌鸦正在复原。

“站住！”几十年的怨恨此刻都从阿不思心中幽深的黑井里泛起并汹涌而上，这股力量最终化作厉声怒斥脱口而出。

毫无人类感情的恶魔诗歌突然画上休止符，这个沉睡在日志中的幻影竟然听见了！

他转回身，动作慢得可怕。巷外的东方风情街道已经摇摇欲坠，而巷子内的两个人却镇定地难以置信。在背后冷光的映衬下，高迪半明半暗的脸显露了出来。他依然年轻英挺，仿佛还活着一般站在那里泰然自若。

“生前缘悭一面，死后倒是重逢了。”阿不思先开了口，他的接骨木魔杖在手中危险地痉挛着。

“我们曾经离得很近……”高迪的声音有些模糊，这令阿不思很不愉快地想起吉卜赛神婆做拙劣预言时刻意营造的假声。“让我猜猜……你来此不是想替父报仇吧？”

“魔法石在哪儿？”阿不思仿佛没听见一般就直奔主题。

不料高迪居然笑了，他用饿虎般的凶光瞪了对方一眼，他在看到昔日情妇躺在那麻瓜飞行员怀里时也喜欢用这种眼神。

“伏地魔都不敢这样直接问我要东西。邓布利多，你不过是比其他废物略强点的巫师，竟敢在我面前这么张狂？果然格兰芬多那铁匠麾下都是自负的膨胀者，连打败黑魔王的救世英雄也不例外。”

“白尾鸢现在正急需魔法石的救助，他是你儿子最忠诚的朋友。你难道就愿意听凭他死去而完全不施以援手么？”阿不思咬着牙说，他正在以惊人的毅力控制着自己别一道恶咒朝对方打过去。

回答他的是一声残酷的冷笑。

“韦尔斯利只不过是犬子的一条狗。你刚才也看见了，我连亲生儿子都敢杀，岂会在意姐夫的死活？”高迪说着翻了个不屑的白眼，“这个家伙和盖勒特一样自以为聪明绝顶，他们与白鸟中的各个帮派都沆瀣一气排挤我。这群可怜的燕雀……白尾鸢只知道盖勒特是‘神之子’，他在意的是‘子’，却忘了其父是‘神’。”

刷啦一声，阿不思将手中的魔杖横举到眼前。六把晶亮的乌鸦形状钥匙一把接一把地挂在接骨木的每一处骨节凸起处，闪动着冰凉的寒光。

“如果你不在意白尾鸢，就不会把珍贵的藏宝钥匙交给他。这些钥匙的主人都是你生前最信任的人！而且，你也根本不想杀盖勒特。”阿不思知道高迪是故意不帮忙，他已经气得没法保持冷静了。“预言家，你早就知道现在的我会干扰你曾经的记忆，而且你还掌握了莫佳娜最著名的黑魔法，是么？”

高迪抬起眼睛盯着对方，神情稍有意外：“那你说说我的阴谋是怎样的？”

阿不思冰冷一笑，他的仪态、目光和说话的语调都有一种充满潇洒优雅的阴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以前在游走世界各大洲的魔法圣地时去过东瀛的巫师学校——魔法所③观摩。这条风情街原本在魔法所附近，我在和那边教育评估机构的交流中看过街道照片。你想伪造一起误食河豚鱼中毒死亡的事件，于是靠莫佳娜传下来的海市蜃楼魔法将以烹饪河豚闻名的东方风情街的影像搬到了盖勒特所在的慕尼黑附近。或许别人不能识别八眼白蛛毒液的味道和空气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却可以轻易做到！不是我自夸，国际魔法联合会的魔药辨毒师奖章在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的抽屉里已经积攒了一大把。

你将八眼白蛛毒液冻在冰块里并搁在茶叶上，盖勒特误以为你河豚中毒后肯定会去喝所谓的解药——其实是毒药的茶水。等他一死，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误食河豚毒发而亡。但你同样害怕他真的被毒死了，所以故意在海市蜃楼里留了个漏洞，指望许多年后的我闯入记忆能够阻止这一切！乌鸦，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没能及时识别毒液呢？如果我没有出手打破茶碟呢？那盖勒特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把命运交给梅林去抉择。”高迪镇静地说，他神色严峻，“盖勒特的生死是由你决定的……你果然出手破坏了我处心积虑的谋杀计划。了不起的辨毒师……你大概还不清楚，把毒药直接喝下去恐怕才是真正的拯救。盖勒特没有死，我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我原以为这样一个大饭量的孩子早该在最初几年饿死了，谁知他的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盖勒特在德姆斯特朗遇到袭击时又一次死里逃生，溜到英国后拜你所赐再次捡了条命。他早该死了，却活到现在……作为生前是世界上最厉害巫师的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我在盖勒特身上算是彻底失败了。顺便告诉你，海市蜃楼魔法是我独自一人研究出来的，莫佳娜并没有把她的绝技传于格林德沃家的后人。”

看着阿不思眼中瞬间而过的惊讶神情，高迪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莫佳娜的海妖之声——塞壬迷惑海员的歌声，当然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斯莱特林那个哑巴生来就是蛇佬腔一样。这天赋后来遗传给了盖勒特……其实他比我更有操纵海妖之声的天赋，只不过他的魅惑魔法全浪费在风月场合了。至于制造海市蜃楼嘛……其实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传奇。

它的原理非常简单：骤降的气温加上强力的暖流，合适的空气湿度再加上光线折射作用的一点运气——海市蜃楼就会被制造出来。

先贤的神迹经过后世的润饰被夸大了许多。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神，无论是梅林还是我的祖先莫佳娜，都不过是个戏法变得比较高超的凡人罢了。你可知道将近半世纪前在北大西洋沉没的那艘豪华麻瓜客轮④究竟是因何沉没的么？“

一声渺远的长啸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似乎某种巨大东西撼动了金色飞贼的中心。阿不思刚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脸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强行转了过来。

“别人说话的时候，你要专心聆听。”高迪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的古怪声音压根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麻瓜们为客轮的沉没勉为其难地做了上千种解释：什么铆钉脱落啦，金属疲劳啦，船速过快啊等等等等。但这些没有一条接近真相！那艘船当晚航行于冰海之上并进入拉布拉多寒流的范围，气温非常低……就像现在的金色飞贼一样冷。不过客轮偏巧就在墨西哥暖流与拉布拉多寒流交汇处……这是大自然力量带来的绝无仅有的机会，在那里做海市蜃楼的实验再合适不过。莫佳娜的海市蜃楼，还有塞壬的海妖之声，足够让泰坦尼克号沉入冰海永不复现。操纵光影的魔咒不难，对于你这样的巫师来说，复现莫佳娜的神迹根本不在话下。”

“你……在暗示什么？”阿不思狐疑地瞪着高迪，他发觉到高迪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又是一阵嘎嘎的怪笑，一只乌鸦腾地从高迪的衣领里钻出，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个疯子其实早已和莫佳娜的魔法水平差不多了，甚至被你们这些英国佬奉为神明的霍格沃茨四巨头也很难和我平起平坐。邓布利多，你曾经和神离得这么近，就没感受到身体内部的魔法受到召唤，在激情澎湃么？或者至少神之子靠近你的时候，那汹涌的格兰芬多热血就没沸腾地近乎燃烧起来？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无意给盖勒特脸上贴金。他母亲是条糊涂虫，父亲是个恶棍，还是一个被恶灵诅咒的诡秘家族最后一个传人。实话告诉你吧，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活着就是个大祸害，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盖勒特活得越久，魔法就会越强，他属于人类的理性和感性就会慢慢丧失殆尽。从前他处在幼稚的感情极易迸发的年纪所以还不明显，但你肯定也会发现这家伙偶然发作时的样子很不寻常……邓布利多，你的内心深处是否知道盖勒特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想你是知道的，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盖勒特长大后举手投足越来越像我，连精神病发作的时候都极为相似。事情走到现在这步田地，既然对你招认了，我索性全告诉你吧。大约千百年前，在排挤魔法风潮最为鼎盛的时代……一个很有社会地位的女祭司偷偷生下了恶魔的私生女。这个女孩儿的身体里充斥着变异的魔法和魔鬼的诅咒，她动动指头就会让瘟疫横行、水井枯竭、麦田里颗粒无收……她母亲不愿意女儿承担让黑死病爆发并蔓延的罪责，因此依靠谎言嫁祸他人或者劝麻瓜们相信这只是上帝的旨意什么的。其实女祭司本该在女孩儿出生后就把她掐死在襁褓里，但是显然她失败了，正如我想毒死盖勒特也失败了一样。但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女祭司终于遮掩不住了。最终她的秘密被外人发现了，而这个男人正是住得不远的一位铸剑铁匠。他的名字你很熟悉，就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和盖勒特最早鬼混两个月的地方，正是这家伙的老窝。格兰芬多无法容忍那个恶魔女孩的存在，因为她杀死了欧洲将近一半的麻瓜。格兰芬多的绝技是淬火咒铸剑以及借助火山喷发的力量练就厉焰。超强剧毒和厉火是唯二能够杀死恶灵魔法的办法——当然恶灵附着的肉身也不可避免地要被摧毁了。

不幸的是一个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男巫对这个怪胎女孩儿产生了兴趣，想要获得她身上不可控制的魔法力量，增加自己的收藏。邓布利多，这个故事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来路不明的男巫将女孩儿偷带出去，跨过英吉利海峡后在欧洲隐姓埋名地生活。后来怪胎女孩儿大了些，就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们生了个儿子，孩子的姓氏就是格林德沃。这一支繁衍至今，恶魔的诅咒被一脉承袭，滑过每一位格林德沃家族成员的血缘，种下越来越重的精神沉疴。命运回报给我们的，是卓越的魔法造诣。

一代又一代人恪守祖训，坚持与纯血巫师结亲，这样恶灵就会永远休眠下去。但是那根深蒂固的诅咒已经连同撒旦的魔法词被编入格林德沃后裔的染色体中，它一直等待着基因突变的时刻。

我是第一个打破祖训的人，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其结果就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被麻瓜基因唤醒体内恶灵的男巫，成了魔法世界整整一代人的噩梦。如果当年他没有被关入封印之用的纽蒙迦德城塔，那么在血雨腥风的刺激下盖勒特干的事情恐怕会比那个中世纪魔女还要恐怖十倍。他会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泯灭人性，最后沦落到和伏地魔一样，只知道没有逻辑地作恶寻开心。”

占星师终于闭了嘴。

阿不思瞪了高迪许久后终于开口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这疯子的……鬼话？”阿不思的措辞开始出现没规则的怪异断句。

“你已经相信了。”高迪平静地说，“而且很快就会有人佐证我的说法。”

“那个女祭司是谁？”阿不思突然问，他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拉文克劳塔的常驻幽灵可是你近在咫尺的当事人。”高迪转动了一下脖子，又一只乌鸦从他的领口钻出。这只黑鸟展开翅膀，在主人的头发上擦蹭着。

————

①作者注：这里暗指日本志怪画册《百鬼夜行》，该图册收录了日本传说中的各种鬼怪。其中的河童（即卡巴）收录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书中。

②作者注：独眼三女巫指的是希腊神话中格赖俄三姐妹，她们生下来就白发苍苍，且三人只有一只眼睛和一个嘴巴，大家轮流使用。格赖俄居住在长年不见天日的山洞中。在珀尔修斯斩杀美杜莎的过程中，被抢去唯一的眼睛，因而告知珀尔修斯如何斩杀美杜莎的方法。格赖俄是老年的化身，而且据说格赖俄能知过去未来。

③作者注：Pottermore曾描述日本魔法学校——魔法所。

④作者注：此处高迪指的是1912年的著名海难泰坦尼克号沉没事件，根据最新调查显示泰坦尼克号遇难的根本原因是误闯海市蜃楼导致嘹望员视线受到干扰，浮冰警报、求救无线电均因海市蜃楼影响失灵而导致悲剧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