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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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五十二回贝克街遇险

一九八一年的这个冬夜格外地黑冷，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扫过伦敦贝克街①的街道，把寥寥的几个行人和流浪猫当成尘土和垃圾清扫掉。

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弓背缩腰、戴着破旧不堪毡帽的老流浪汉慢腾腾地拖着脚步，看样子不像其他行人那样急匆匆往家赶。或许是因为冷风吹透了他的身体，也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老流浪汉的步态动作十分僵硬，他胳膊上挎着的破包袱也在哆嗦。每当强劲的风吹来，都要往他佝偻的背上粗暴地推一把。

这个陌生人在街道上已经徘徊了整整一天，他冒着呼啸的风雪向经过贝克街的过往行人兜售几本破破烂烂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闻名遐迩的福尔摩斯博物馆就坐落在贝克街221B号②，白天的时候游客盈门，但现在早就过了参观的最后时限。潦倒的藏书家生意清淡，但他却不急着离开这条已经没有行人的街道。

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萧瑟的巷弄风声呼呼，鹅毛大雪组成一幅连绵不断的大帷幕从天上放下来。裹着破围巾的老流浪汉如一只灰溜溜不起眼的老鼠，慢腾腾地挪到221B号的门廊下。如果此时有人无意间往窗外瞥上一眼，准会以为这个腿脚不便的老书商是想在名侦探的屋檐下躲躲风雪。但是那破毡帽底射出的却是两道鬼鬼祟祟的目光，他满脸沟壑，双眼布满血丝——一个刚从潮湿墓地里逃出来的老幽灵。

老流浪汉蜷曲在冷冰冰的门廊下，朝黑咕隆咚的博物馆玻璃窗里打量了一会儿，又朝被路灯照得蒙蒙亮的街道两边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走到221B号的正门前。

两声“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过后，正门两边壁灯里的光亮像两股流星一般飞到了那老流浪汉手中一件打火机似的玩意儿里。一根骨节交错的魔杖从老人破外套里伸出，然后在门上轻轻敲击了一串有节奏的鼓点。几秒钟过去，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故居就向这个穷困潦倒的陌生人敞开了。

老流浪汉跨进门后就站在一团漆黑中，他眼前只有从窗口透进来的些许模糊的月光。在这深沉的寂静里，他的影子开始像树木生长的快镜头一般迅速拉长。不消一会儿工夫，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清瘦而高大的影子就从地面上那一堆旧外套和烂围巾中走了出来。

破毡帽也被丢到了地上，阿不思·邓布利多把他惯常戴的华贵尖帽子重新摆回了老地方，银色瀑布般的长发披过肩背。他像只懒猫似的伸展了一下修长的四肢，毕竟连续弯腰曲背十多个小时对他这样一个身材高挑的人来说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何况他的年纪可以追溯到福尔摩斯探案的巅峰年代，因此阿不思在修整自己的仪表时所花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两分钟后，这个衣着笔挺、目光炯炯的霍格沃茨校长点亮了221B号已经熄灭了一个世纪的灯火。

对于来自世界各地慕名前往贝克街朝圣的柯南·道尔的麻瓜书迷来说，221B号只是个仿造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大夫的故居——一个准备接拍侦探影视剧的取景地。但是对同样觊觎这块风水宝地的巫师来说，贝克街221B号其实和美国魔法国会所在的伍尔沃斯大楼一样，是个巫师与麻瓜共用的地盘。或许是因为伦敦的地价太高，也可能是相中这里的巫师也是柯南·道尔的粉丝，贝克街221B号向巫师敞开的世界仍然保留着十九世纪末的风格。不同于麻瓜博物馆的后期仿建，这处被魔法荫蔽的房子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原件，为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当年真正居住过的侦探事务所。

阿不思举着点亮的提灯，这就方便他随时用魔杖防备任何来自黑暗中的攻击。他逐层检查哈德森太太③当年的公寓，在通风良好的客厅里，福尔摩斯的大折刀还插在壁炉上方那摞未来得及拆阅的信件上，旁边依旧挂着那只塞满烟草的波斯拖鞋；满是灰烬的壁炉里插着有点弯曲的金属拨火棍，就是在《斑点带子案》中被罗伊洛特医生扭成麻花后，又被福尔摩斯扳直的那根。

到处都很寂静，但是这份寂静里隐藏着死人的秘密。阿不思翻阅着桌上的文件，想找出自己想知道的线索。在有着百年历史的客厅里他一无所获，于是他又举着灯走过门廊，当路过楼梯的时候，阿不思赫然停住了脚步。

这栋古老的房子并非只有他自己，一个逆着月光的高大影子正直挺挺站在楼梯的最上方！那影子是谁，粗看很难辨认。阿不思将提灯举得更高一些，于是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哐啷！提灯落在地毯上摔了个粉身碎骨。其实在它摔落之前，一道凶狠的绿光就已经跟甩鞭子似的朝楼梯上那个人影扑了过去。

阿不思稳如泰山般站着，对面那尊凶神对杀戮咒毫无反应。一阵像是电线短路的“咝咝”声传来，维多利亚风格的窗户外头风流云卷，月光由此折射了角度，映亮了楼梯上那人的脸。

“高锥客山谷那一局你们赢了，不过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汤姆·里德尔如是说，没有唇的嘴巴裂到了耳根，接着他笑得浑身颤抖，活像刚上满发条的电动玩具。冰冷的笑在壁纸上撞成碎片，落地之声在来客耳中轰轰回响。

里德尔的影像在笑声中和着月光一起被打碎，阿不思走上楼梯弯腰一看，杂乱的透明丝线散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轻轻拧动傀儡拧歪的脖颈上的发条，不断重复的哈哈笑声戛然而止，空留一片余音袅袅的死寂。

这不过是一具造型逼真的提线木偶，刚才在月光下它却完美得如同伏地魔起死回生了。木偶会活动的下巴已经完全损坏无法合上，笑声就是因为这里出了毛病才不断重复的。阿不思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才听到木偶开口说话，想到这里，他不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自打里德尔在高锥客山谷失手，那条隐藏在肺腑深处的蛇似乎也进入了冬眠状态，不再蠢蠢欲动了。

阿不思修复了提灯，然后将高锥客山谷空房子里找到的木偶残片和眼下这具傀儡做着对比。正当他用自动卷尺测量两种吊线的长度时，又一阵咕噜噜的古怪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漆黑走廊尽头的暗影里，一个影子在前后晃悠，像是某种奇怪的野生动物正在步步逼近。阿不思赶紧吹灭提灯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是那东西对光亮毫无反应，它完全是通过某种肉眼看不到的射线探寻猎物的方位。等那滩不明生物涌进月光照亮的门厅，阿不思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闻所未闻的恐怖怪物。

它是一潭正在沸腾的黑色粘液，冒着令人恶心的泡沫，散发出浓烈的汽油味。就好像不知什么魔鬼把一锅默默然煮成了让人作呕的脓汁并倾倒在地毯上，而这东西居然还是一滩活物！它似乎感觉到有活人正在不远处，立即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顺着楼梯攀爬而上，如同一大股从地下涌出的石油。阿不思飞快地甩出几道攻击的魔咒，道道光雨闪过，那怪物竟然毫无反应！这些魔咒撞在黑色粘液之中，连个声响都没有就被吞没了，如同飞箭蹭过大理石雕塑，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眼看着黑色粘液近在咫尺，阿不思不得不转身朝楼上奔逃。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条苍白如骨，瘦得吓人的手臂从粘液中伸出，皮肤在枯瘦的骨架上晃荡着，指甲黑长的手指扒着楼梯飞快地往上爬。那怪物从里德尔的木偶残片上碾过，咕噜噜的声音更响了，缕缕烟雾飘出，连半点碎末都没剩下。

“小心！”一声高喊破空而来，还没等阿不思抬起头，他就被一扇门里蹿出来的影子裹狭住。这一瞬间他听见自己袍子后摆被扯碎的声音，还未等弄清是怎么回事，阿不思整个人就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拖进了一个小房间。接着就是“砰”地一声，房门狠狠地关上了，那滩追踪而来的粘液及时被关在了房间外头。

又是一声刺耳的咔嚓声，阿不思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这时他才看见那滩黑色粘液已经盖满房门上镶嵌的彩色玻璃，而且正不断试图钻进门缝闯进来，那两条死人似的手臂则不断抓挠着玻璃面，指甲在上面划出人类的手完全不可能划出的痕迹。但是现在有一把大折刀正插在门框上，它看上去很像客厅里被福尔摩斯拿去插信的那把。刚才把阿不思拖进屋来的影子正杵在门前，他飞快地将一串金色的链子挂在刀把上。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玻璃后的粘液似乎获得了看不见的指令，很快就安静下来，它像个温顺的姑娘似的渐渐从门板上滑落，最后如退潮般离去。

门前的影子松了口气，他转过身褪下兜帽，那一头火焰色的头发垂落如流淌的熔岩。这一刻，凤凰福克斯和阿不思·邓布利多彼此都用惊讶的目光对视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主仆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片刻的停顿。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俩再次同时问道。

又是一阵略带惊愕的沉默。

“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如双方所料，他们再次心有灵犀一般说出了完全相同的话。

福克斯瞪眼看了阿不思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了微笑。

“好吧，我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我奉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为妙。”他这样说道，接着就随随便便坐到皮沙发上，从那毫无拘束的动作看，福克斯显然对贝克街221B号十分熟悉了。

“刚才外面是什么东西？”阿不思走到门前观察着挂在折刀上的金色链子，链坠正是属于盖勒特·格林德沃的死亡圣器标志。时隔这么多年阿不思还能一眼认出这个原件，足见他是观察过它无数次了。

“某种对任何魔法攻击都不产生反应的硫基生物，你不妨把它理解成另一个时空的巨大物种样模。”福克斯简短地回答，“其实它平时挺温顺的，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会攻击巫师……会把猎物整个腐蚀得连骨头渣都不剩。那东西被关在这里是因为贝克街221B号的魔法空间足够安全，一般的巫师根本进不来。当然了，我想你确实是个例外——你从来都不是普通人。”

“把那怪物关在这里的人……有没有想过它会误伤麻瓜？尤其是这条街在白天都挤满了世界各地的游客。”阿不思转过身，他话里有话地问道。

“你放心，成年的‘奥瑞利乌斯’只对带魔法的生物有食欲，麻瓜再多也引不起它的兴趣。就像丧尸只袭击人类，对宠物狗完全没有危险一样。”

“这怪物还有名字？”阿不思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的下摆，那段布料已经被黑色粘液腐蚀得如同烧焦了一样。“福克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半夜三更潜入这栋房子，就是专程来喂饲那怪物的。现在可以把你怀里那几只蠢蠢欲动的‘饲料’拿出来了，拖得再久就全憋死了。”

“看来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福克斯无奈地笑笑，他温驯顺从地把藏在衣襟里的一窝蒲绒绒掏了出来，粉色的小东西在草窝里不断蹦跳。

“格林德沃怎么样了？”阿不思板着脸问，从他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正极力压抑着火气。福克斯抬起头，看他的表情似乎也在犹豫着是否要对阿不思实话实说。

“不太好，”凤凰最终决定如实相告，“其实你也应该能想到的。隆巴顿夫妇遭遇食死徒袭击这件事已经在《预言家日报》上登得铺天盖地，现在是街知巷闻。我想提贝卢斯大概已经写信告诉你，他的连襟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去世了……说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白尾鸢在格林德沃心中的分量有这么重……他透过天目和水晶球获悉噩耗后，足足两天都没有起床，就跟大病一场似的。等他终于起来后，我才知道这病才刚开始。”

阿不思瞪眼看着福克斯，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那个活冤家在纽蒙迦德病倒了？该！活该！他完全是咎由自取，盖勒特·格林德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

“需要我从圣芒戈医院找个治疗师给他看看么？”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语气带着火辣辣的讥讽。

“我看现在谁都治不了他了。”福克斯语速很慢地回答，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看着阿不思的表情活像没有及时交变形课论文而忐忑不安的学生。

“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后，格林德沃突然间患上了吓人的暴食症。他在牢房里开始毫无节制地胡吃海喝，都等不及家养小精灵给他做好……他甚至连冻成冰坨的生鱼生肉也能往肚子里吞，好像白尾鸢的死让他胃口大开，馈赠给他鲨鱼般的吞吐量似的，谁都拦不住他……提贝卢斯曾好心劝阻，却被格林德沃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打白尾鸢死后，格林德沃简直成了危险分子（以前也是），脾气暴躁得吓人，经常毫无缘由地哈哈大笑。其实他在坐牢的大部分时间都挺乖的，但现在连安东尼奥都不敢靠近他，这可足以证实格林德沃疯得很严重了。他吃胖了……看在梅林的份上，我活了上千年的时间，还第一次看到格林德沃肌肉松弛、下巴滚圆的模样。就在前天早上，他无意间瞥了眼镜子，继而大叫一声瘫倒在地，接着就喋喋不休地跟我说他认为自己有遭遇谢顶之灾的前兆。显然在格林德沃的眼里，失去头发和失去白尾鸢同样可怕，他在一番暴食过后又去盥洗室催吐。是的，他没有一天不自行催吐，但是就在今早——他吐血了。”

听了这番话，阿不思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人柳迎面揍了不声不响的结实一拳，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没想好应答的措辞，福克斯又说了句令他大为吃惊的话。

“阿不思，依我看现在只有你才能开导他了……格林德沃不能容忍自己发福，我怀疑他有吸毒减肥的意向，他的胳膊上出现了针扎的痕迹。”

“他疯了？”听到这个消息，阿不思惊愕不已，脚下一个没站稳，自己也滑坐到皮沙发上去了。他先是无比的震惊，接着又是一股熊熊的怒火燃烧起来！盖勒特这个家伙，怎么能如此自暴自弃呢？他难道觉得在高锥客山谷闯的祸还不够大，就存心糟蹋自己，把他的名字摆在一个丢人现眼的位置上么？

一份《预言家日报》甩到福克斯的膝头上，凤凰低下头一看，头版新闻写着霍格沃茨校长带着傲罗特别行动组抓获了袭击隆巴顿夫妇的凶手，这其中包括莱斯特兰奇夫妇和现任法律执行司长的儿子小巴蒂·克劳奇。

“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谁的？怎么还会有法律执行司长的儿子？”福克斯惊讶地问。他抬起头，看着主人正阴沉着脸，顿时不敢再问下去。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阿不思的语气还算平静，但是愤愤然的火药味十足。“我找到了当年袭击你、同时中了一支凤翎箭的凶手。你失去的那根羽毛，现在就在汤姆·里德尔遗落在高锥客山谷的那根紫杉木魔杖里。”

凤凰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你很惊讶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么？”阿不思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高锥客山谷我发现了几根钓鱼线的残线。波特夫妇死后，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在这些断裂的吊线中闪回出经年的魔法……曾经利用这些吊线的影像，像过电影一样闪过我的眼前。不错，这些钓鱼线来自约翰尼斯·韦尔斯利。但是他的吊线不光是自己在用，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跟他分享！就是这个从不显山露水的男人，潜伏在食死徒的阵营中，给我写了那么多匿名信。他用钓鱼线袭击了你，试图劫走我写给格林德沃的信……至于他这么做的动机已经在他最后给我的一通电话里暗示得很清楚了。在这之后他也担心你会找格林德沃告状，所以他把那根很能惹麻烦的凤凰羽毛通过一只擦拭魔杖的家养小精灵塞进伏地魔的魔杖杖芯内槽里，自己倒抖了个干净。

福克斯呀，你就是这般寸光鼠目才坏了大事。你本可以先知会我遭遇劫信的事情，可你却为了一根舌头瞒着我和格林德沃朋比为奸！你到底有多傻？后来这些悲剧本来可以避免，可是你们这一群自以为师出有名的黑巫师，全变成了为复仇而失去理智的病人！包括你和格林德沃、提贝卢斯，还有死在哈德良长城的两位牺牲者，最终又得到了什么？福克斯，你知道么？汤姆·里德尔根本没有死！他现在正远在阿尔巴尼亚的密林中等着东山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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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作者注：贝克街是在伦敦的西部南北走势的一条长路，但在19世纪末贝克街只有400米左右。贝克街因为英国小说家亚瑟·柯南·道尔（Sir Arthur Conan Doyle）塑造的侦探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此居住而闻名。这条街的尽头贝克街地铁站，福尔摩斯的黑色剪影就贴在车站地砖上。

②作者注：贝克街221B号（及239号）是于1990年成立的福尔摩斯博物馆(Sherlock Holmes Museum)，馆内的布置摆设都以小说中提及的情节为佐，更增添福尔摩斯旧居的真实性。

③作者注：哈德森太太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角色，为贝克街221B号的房主，福尔摩斯与华生的房东，曾经参与福尔摩斯的探案历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