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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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五十四回离婚（上）

在顺着米姆夫人甜品店的密道前往地球另一端的纽蒙迦德的过程中，阿不思每走一步都感到胸腔中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但与此同时，一种错吃苦杏仁口味的比比多味豆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这条贯穿海底的隧道是依靠意念魔法和人工凿穿的办法开掘的。粗糙的石壁上长出了绿藻，它们在溶蚀的钟乳岩上炫耀着自己占领的广袤疆域。时不时有水老鼠跑过，深海鲸鱼的呢喃从石头隧道外面传来，然后又淹没在洋流之中。

福克斯提着马灯走在前面，光影把他经年不变的年轻的脸割裂成阴阳两面。他和跟在身后的主人完全没有任何交谈，一副落落寡合的样子。其实阿不思并不需要凤凰对发生的事情做出任何解释，他也完全看得出，像这样一条堪比地球半径长度的通往自由之路，即便是像盖勒特·格林德沃这样的黑巫师，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也得挖掘十来年才能完全打通。

神圣的自由，对于关在笼子里的金色大鸟来说，吸引力就是这么大。

但是那只鸟飞出笼子就要为非作歹，阿不思强迫自己不要对那不可救药的金发恶棍产生任何廉价的同情。但更令这位霍格沃茨校长恼怒的是，他的宠物凤凰福克斯，在许多年前就知道这条从纽蒙迦德通往伦敦翻倒巷的捷径，可是福克斯对此事竟然始终默然无声，把自己的主人完全蒙在鼓里，这种背叛简直是骇人听闻！

阿不思的拳头骨节已经发白，他对福克斯的恼火正在肺腑深处疯狂滋长。有那么几个瞬间，阿不思简直就想在这黑咕隆咚的地道里照着小叛徒的颧骨猛击一拳，但是他以极大的毅力忍住了。毕竟在短时间内想抵达遥远的纽蒙迦德，他还要依靠凤凰的神力。

主仆二人赶到大洋中间的孤岛时，厚重的积雨云团已经笼罩在纽蒙迦德高塔上空。在震动耳膜的隆隆巨响和滂沱大雨中，阿不思的目光投向那扇熟悉的窗口。那里既没有暖融融的橙色烛光，也没有高挑冷峻的熟悉身影——盖勒特·格林德沃所在的房间只有一片漆黑，如同深不可测的枯井，沉淀着阴郁可怕的心情。

阿不思没有马上去见那个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老冤家。

在典狱长的办公室里，提贝卢斯·奥格登的茶壶正颤颤巍巍地朝待客的杯子里倒白开水。凤凰飞到支架上埋首整理自己刚才淋湿的羽毛，小安东尼奥在支架下的软垫里打着呼噜。

多年不见，阿不思发现提贝卢斯真的是老了。昔日冷硬犀利、可圈可点的脸庞，已经变得像个皱缩的干枯苹果。那双原本矍铄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变成两扇熄了灯火的、黑洞洞的窗户。从提贝卢斯肩头已经开了线的旧外套上就能看出，他的妻子应该很长时间不在他身边了。毕竟，没有一个细心的女人能漠视自己的丈夫穿着如此不体面的衣服面对远道而来的老友。

这一切细节都在证实，提贝卢斯遭遇了一场飞来横祸的打击。

“米姆确实不在纽蒙迦德很久了。”提贝卢斯失神的眼睛盯着茶壶倾倒的白水都溢到了杯外的碟子里，但是他却无动于衷。“我那连襟去世后，她就跟着姐姐将灵柩扶往匈牙利的布达佩斯……那是白尾鸢的故土，他的发妻就葬在那里。”

“请别读我的想法好么？”阿不思没好气地说，对于提贝卢斯跟格林德沃沆瀣一气制造高锥客山谷悲剧这桩弥天大罪，他已经尽可能把怒火往肚子里吞了。“提姆，作为老朋友，我并不想在你面前用大脑封闭术这种不礼貌的魔法。”

“罢了，”提贝卢斯长叹一声，“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既然白尾鸢死后可以和发妻合葬，我也希望能和列霞长眠在德鲁伊公墓里的同一块石板下。我想只有她，才算我真正的奥格登太太。”

阿不思不置一词，对于提贝卢斯和续弦妻子的婚姻，他自己偶尔想起来的时候都有种啃到生姜的难受感觉。迫于对各方势力的妥协，毫无感情基础的陌路男女组合在一起，就像临时拼接的积木，注定是个最终垮掉的悲剧。

“你该不是想要离婚吧？”阿不思制止了茶壶继续倒水，他端起杯子，轻吹着热腾腾的蒸汽。话一出口，心下不觉一动。

“离婚？不，我为什么要离婚？”提贝卢斯怂了怂肩膀，“米姆自始至终对我都很好，彼此相敬如宾。从各方面来看，我们都是琴瑟和谐的夫妻……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和她结婚这么多年，连一次嘴都没吵过。有什么可吵的呢？她像一支白玫瑰似的对我十分恭顺，尽量在各方面让我满意。她端庄贤淑地无可挑剔，甚至被这儿的人称之为纽蒙迦德天使，连我的儿子在她面前都十分拘谨……只可惜，我总觉得娶的是别人的妻子。当然，在政治联姻中奢求爱情确实太傻了。可是看到她在姐夫死后哭得如丧亲夫……”

说到这里时，阿不思抬头看了眼提贝卢斯，而后者则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火光划过提贝卢斯深暗的眸子，这个晚上他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亮泽，似乎有某些令人神往的回忆点亮了那颗疲惫的心灵。

“说真的，我能理解她。有约翰尼斯·韦尔斯利那样的男人走过人生，谁都回不去了。他的妻子倒是勇敢地面对了这一打击，神经没有被完全摧垮。白尾鸢死后这段日子以来，我常常想起他……尽管我和这位连襟之间有过许多过节，比如正是他给了我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我必须承认，他是个绅士——是个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男人。他唯一的罪过就是太宠爱格林德沃了，这份没原则的溺爱最终把他自己送上了黄泉路。说句大家都不爱听的，但凡爱过格林德沃的人，下场都比较悲惨……这个住在塔楼顶端的黑巫师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我听说格林德沃伤心过度病倒了，这是真的么？”阿不思小心回避了关于逝者的话题，尽管白尾鸢是高锥客山谷悲剧的主犯之一，但是他却因为惨烈的死亡而得到了邓布利多的宽容和谅解。

“格林德沃已经完全疯了，但是不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我可不知道。”提贝卢斯干笑了一声，他似乎对自己看管的病人心有余悸。“我不得不把所有可能造成伤害的尖锐物品从牢房里取走，包括这颗不定时炸弹的宝贝金飞贼和白鸟领针。如果不是怕他突然自我爆炸起来，我还真的动过心思把他二十四小时铐在床上。我不会劝你别去探视他，因为我知道劝也没用。无论格林德沃堕落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可能放下他。不过作为多年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探视者的魔杖禁止带进牢房，我无法承担他再次抢夺魔杖劫持人质的风险。伏地魔好不容易销声匿迹了，这个时候要是格林德沃突然跑了，那我只能以死卸责了。”

“你明知他危险，却听任格林德沃挖出一条通往英国的海底隧道。”阿不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的火气又开始往上蹿了。“提贝卢斯，对此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确实是很晚才知道地道的事情，”提贝卢斯的眼睛又开始暗败下去，“这是我的失职。但是我发现格林德沃确实有能替我报仇雪恨的能力，他几乎已经做到了。阿不思，我不指望你的原谅，但是在这件事上——很遗憾，我站在格林德沃这边。”

话已至此，阿不思就知道谈话已经陷入僵局，于是他起身打算去那魔鬼的巢穴看一看。

“他手里没有刀吧？”当把自己的接骨木魔杖放到提贝卢斯手中的时候，阿不思多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却让他浑身一紧。

“这我怎会知道？”

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地去阴森森的魔窟里捅一条巨龙的眼睛，即便是像阿不思·邓布利多这样勇敢的人，也觉得这实在是太蠢了。凭借对盖勒特·格林德沃行为举止的多年观察，阿不思暗暗将那把从白尾鸢断魂之地找到的传奇手枪藏在了身上。与此同时，他觉得还是带上一个保镖更稳妥些，于是福克斯接受了这项危险的任务。不过看着凤凰长长的尾羽簌簌发抖的样子，阿不思开始觉得这个安排恐怕比不带魔杖就进格林德沃的地盘还要蠢。

蜡台上摇曳的烛光给漆黑一片的731号牢房带来唯一的亮光，阿不思刚刚跨进牢门，就被一股足够“提神醒脑”的浑浊空气呛得得别过脸去。这其中混杂着浓烈的薄荷雪茄和鸦片酊的味道，以及各种烈酒混杂在一起的刺激性气体，甚至还包括臭袜子、几星期没洗的衣服沤在一起的气息。

没人知道格林德沃是如何把干燥整洁的牢室祸害成臭气熏天的马厩的。

铁链哗啦啦响着，他听见狱卒锁好门离去的足音。阿不思走到窗边，让指尖触动隔离的魔法屏障。很快，滂沱大雨带来的海盐味新鲜空气就漫进屋内，把之前郁积了不知多少个星期的、令人作呕的味道驱散开。

“自己找地方坐吧。”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一片漆黑中传来，声线里带着近乎是乌鸦聒噪般的咔咔声。

阿不思没有看见说话人在什么地方，他只能自己用手把烛台灯捻亮，于是满地的狼藉映入眼帘。曾经简单洁净的禁闭密室现在已经成了金发野兽的巢穴，污秽不堪，椅子坐垫上穿了窟窿，各种垃圾食品的包装空盒随处可见，数不清的酒瓶丢得到处都是。几星期没清理的垃圾已经散发出难以言状的味道，满是褶皱的衣服黏哒哒的，上面盖满了烟灰和烟头。这里简直就像一群疯猫生活的地方。阿不思好不容易找到一只倒扣的水桶坐了上去，凤凰却已经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只能缩在主人的头顶上，扮演一顶花里胡哨的软帽。

阿不思举高了烛台四下张望，结果亮光照到了一只鞋跟都开了胶、很久没打油的旧靴子。光芒继续上移，那具套着单薄囚服的行尸走肉渐渐显露出来。等阿不思看清那张倒胃口又可憎的面孔时，烛台灯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几乎认不出这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金发男神了。

长期酗酒暴食的影响已经在盖勒特的脸上显现出来，他确实如福克斯所说变胖了——但那其实是不健康的浮肿把原先尖削结实的面部轮廓吞噬了。盖勒特衣冠不整，邋遢地简直难以置信，原先肌肉结实的身躯也松弛不堪。他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在荒岛上度过多年的鲁滨逊，阿不思简直怀疑自打白尾鸢死后，眼前这怪物就再也没洗过澡修过脸，甚至有可能像一只粘在岩石上的牡蛎一样，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床。

更糟糕的是盖勒特的举止，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阿不思·邓布利多近在咫尺的迹象。那双充血的眼睛下面出现了肿块，他紧紧盯着嘴边那支长长的烟袋。在所有醉生梦死、呆头呆脑的瘾君子中，阿不思还没见过像盖勒特这样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他不再是像古灵阁刚车出的金加隆那样光华灿烂了，反而变成因长期流通而布满绿锈的铜纳特了。

如果不是从那双开始偷偷斜睨着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经年不变的邪恶目光，阿不思简直快要同情起这家伙了。这坏蛋只不过是披着颓丧的外表，他内心中如老虎一样的野性与凶狠根本没有变。

“你以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很有趣么？”阿不思把烛台放到床边的柜子上，这可不太容易，因为上面堆满了吃剩的油炸薯条沾芦笋酱，总之是一片狼藉。

“你大老远跑来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么？”盖勒特兴致盎然地说，他朝阿不思戏谑地吐了个放纵的烟圈，“正好让你看个够。”

“我不是来看你变成一个自甘堕落的鸦片鬼的。”阿不思愤慨地说，此时此刻的他真想把眼前这纵欲无度的软体动物直接从寄生的床上拖下来，丢进海里洗个澡。

“这恐怕不行。”那瘾君子咯咯地乐着，“我在很多年前就把致幻剂藏在罂粟中卖给麻瓜。由于白尾鸢在旁边看着，我一直没机会亲自尝试。你知道，他早年当过缉毒警察……现在他死了，没人管着我了，所以我要抽个够！”

话音未落，那杆烟枪就被阿不思一把抢过去。只听惊心动魄的“咔嚓”一声，无辜的金属杆被折成两段，丢到角落里去了。下一秒钟，那醉鬼的整个身体被阿不思拖了起来。盖勒特像完全没有骨架似的挂在那怒不可遏的来访者手中嬉皮笑脸。

“你知道你这次闯的祸有多大么？”阿不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是否费心算过高锥客山谷事件前后死过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濒于毁灭？”

“你又来了。”盖勒特嘲弄地说，他邪恶的目光简直能刺破对方身上的血管。“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慈悲之心永远都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爆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你那双眼睛就能看得出。你的黑凤凰们，你的学生们，你的哈利·波特！在你这可耻而失败的一生中，你只会为这些与你并没多少相干的外人自怨自艾。你在闲杂人等的葬礼上哭天抹泪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把汤姆·里德尔置于死地。舆论或许会谴责我的无情无义，但我对他们嗤之以鼻。话说回来，我确实没想到高锥客山谷事件会造成这么多人死亡，但这根本就是意外！就跟你妹妹的死是意外一样！这是不可控制、不可预知的，死神上门前是不会找你商量的，你明白么？”

一股可怕而火辣辣的怒火翻倒了，阿不思几乎要发出语无伦次的叫喊。但他还没等说出一个字，那恶棍又开口了：

“‘我们争取统治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还记得你当年写给我的那些令人感动的信么？你也承认，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难免会有弃卒。就像这次除掉汤姆·里德尔的过程中，造成了波特夫妇死亡、隆巴顿夫妇疯癫的遗憾事件，这本就是很难避免的必要牺牲。重要的是，伏地魔死了！这才是你我最想看到的结果。难道你就单纯地希望波特夫妇不死，隆巴顿夫妇没疯，但是我们的刻骨仇人还在逍遥法外，他呼吸的东西也混杂在你呼吸的空气里？”

“你这不可救药的傻瓜！”阿不思猛地一甩手，将那腰围变粗的家伙扔回凌乱不堪的床上。“且不提那些与你素不相识的人了，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管不好自己的属下，无法调和关系导致自己人互相残杀？又是谁，寡廉鲜耻地附身在一个流浪女身上招摇撞骗，这个还是你父亲朋友的玄孙女！白尾鸢的死你至少要负一大半责任，是你把那支枪交给凶手，让白尾鸢最后失去了自救的能力。结果你换回了什么？伏地魔根本没有死！他还会回来的，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他明天就回来了！连我都能感觉得到，你的天目应该更清楚——那家伙现在就在阿尔巴尼亚的原始丛林中苟延残喘，可他的魂器却散落世间，而我们却没有丁点儿办法。我不想苛责你这不算彻底但也相当完美的失败，但我也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绝不愿意和你这个自暴自弃、狼心狗肺的家伙再同流合污。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死绝了，我也会独自前往新世界，绝不会捎带一个瘾君子。”

“看样子你已经认为在这出角色齐全的喜剧里，我的名声已经所剩无几，你这样老成持重、高瞻远瞩的栋梁之才以我种种滔天罪行为由，正气凛然地表示要和不识大体的宵小之徒——盖勒特·格林德沃划清界限了。”那软体动物从床上坐起来，仍旧一副令人憎恶的模样，简直像个不可理喻的陌生人。“没关系，在我提醒你自己在这出喜剧里扮演过怎样可笑的角色前，我先满足你翘首期盼的心愿，阿不思·邓布利多——”

我要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