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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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Ⅲ：《浓情岁月》第六回惨绝

阿不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大地在塌陷。他感到自己关于生命的全部爱和热情就像被这个寒冷冬季的霜雪所埋葬的矢车菊花，再也没有复苏的希望。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可怕真相，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更让他感觉到绝望的是，他和杀父仇人的儿子恩恩怨怨二十多年，最后走到了今天这步可悲的田地。而眼下高迪·格林德沃在哪儿，他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盖勒特本人，谁也不会告诉自己这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黑巫师究竟在哪里了。

阿不思隐隐约约想起他混在夜枭们中间时听到的那些窃窃私语，似乎在那些口耳相传中一切迹象都指向了格林德沃的占星师。据传说那占星师是个吸血鬼，靠喝纯血巫师的血得以青春不老。更有甚者说盖勒特就是那占星师的儿子，但是这一切听着怎么都像是在复制梅林的传奇人生，很有战争中刻意塑造战神神话、用以提升士气或增加恐惧的效果。

阿不思并不相信那占星师永葆青春的魔法是因为他是吸血鬼，如果此人同时也是个炼金术师的话，那他肯定有比普通巫师更先进的魔法来追求永生。一想到这个家伙甚至可能像尼可·勒梅那样拥有数百年的生命，而自己可怜的父亲在阿兹卡班的坟茔已经绿草青青，阿不思就感到生不如死、悲愤交加。

占星师并没有在决战现场出现，这个匪夷所思的情况令阿不思有种很古怪的感觉，或许此人已经遁入那古老魔法书的传说里，成为巴希达·巴沙特的《魔法史》中一个冰冷的名字。他再也找不到这个抢走父亲魔杖的恶贼，再也找不到这个杀死父亲的凶手了……

当阿不思跨进那阴森森的庭审现场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已经无法找到那占星师，可是杀父仇人的独生子的命却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位于国际魔法联合会总部的重刑审判室简直和古罗马的斗兽场如出一辙，每一排座位都挤满了衣着整齐、一脸严肃的巫师。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阿不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规模，他走进去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起身向他致礼，如同恭迎皇帝驾临。

然而阿不思却挑了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去了。

他两眼盯着地板，不理会任何周围探头探脑的好奇目光。参加庭审的巫师们绝大部分他都不认识，自己恐怕还是现场至少一半人的晚辈。然而这些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甚至有些人还举起望远镜朝阿不思的脸上窥视。

他听见威森加摩的审判长声音隆隆地在说着什么，语气义愤填膺甚至还激起一片掌声。至于这番演讲的内容，阿不思是一点也不知道。

“阿不思？”一个低沉的、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阿不思转过头，发现对方是提贝卢斯·奥格登。他是一位和自己关系很好、年长半岁的朋友，现在是威森加摩陪审团的一员。提贝卢斯有一双棕黑色的狭长眼睛，以及与之颜色相配的柔顺头发。

“什么事？”阿不思小声说。

“格林德沃的审判结果早就被内定下来了，待会儿他们要你签字。”提贝卢斯的脑袋朝审判席那里摆了一下，“我提前知会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阿不思皱了皱眉头：“格林德沃还没到庭呢，怎么就内定判决了？”

提贝卢斯干笑了一声。

“阿不思，你这样聪明的人对官场还真是够外行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格林德沃届时出现只是为了验明正身而已。你一签字，行刑前的一切程序就等于简化了……可怜的家伙。”

他最后一句话里毫无半点怜悯的意思。

阿不思瞪眼看着对方，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化作沙漏里的散沙。

“行什么刑？”

提贝卢斯愣了一下，接着又宽容地笑了。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刚想起来，决斗之后你就一直在医院里，消息肯定没我们这些内部人员灵通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阿不思压低嗓音说，他的眼睛开始冒出火苗。

“这其中并不包括我。”提贝卢斯镇定地说，“但是审判团违反所有章程一心要格林德沃尽快死是大势所趋，这可不是一两个有原则的律师能改变的。而且，朋友，我可提醒你——待会儿签字的时候，你千万别做出见义勇为或者说出批判政府的话来，他们不会因为你现在的功绩而少给你一道恶咒。”

还没等阿不思再说出一个字，一阵嗡嗡声就从远处传来，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老天……”提贝卢斯眺望着远处，“他来了……梅林看到这场景，恐怕也会吓晕吧。”

阿不思赶紧转过头去，由于动作太猛他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不祥的嘎吱声。等到他看见所有目光焦距的中心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又挨了狠狠一刀。

如果不是他知道那不可能是别人，阿不思恐怕根本不会相信从审判室中心缓缓升起的大铁笼子里的人是盖勒特。他印象中的盖勒特总是充满活力的，就像夏日穿透绿叶的阳光一样绚烂。但是此时此刻像一只危险动物一样被关在那竖着尖刺的铁笼里的家伙是谁？是那只自己所熟悉的金色大鸟么？

阿不思发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痛，他和所有注目围观的巫师一样瞪眼看着。笼子里的盖勒特垂着脑袋，他那头绚丽的金发不知何时被剪得乱七八糟，长短不齐的发丝胡乱地支棱着，足够让凤凰飞上去孵一个蛋。那瘦削的脸上是一道道灰尘和瘀痕，决斗时被自己的魔咒击中的地方还是一片青紫。那双大眼睛盯着地板，阿不思只能看见长长睫毛的反光。更让阿不思感到不舒服的是，一个反射着冷酷寒光的横杆状口枷嵌在盖勒特那唇形优美的嘴巴上，上面还挂着长长的血丝。

老天……他还活着么？

阿不思发现自己这样绝望地想道。

盖勒特一动也不动，像彻底死掉了一般。如果不是阿不思知道死人是不可能保持着这种跪坐的姿势而不倒下来，那他恐怕真的以为这家伙早已经断气了。盖勒特就这样斜着身体跪坐在笼子里，看他别扭的姿势显然是受到了非人的摧残，不用说他的腿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阿不思简直怀疑盖勒特的腿是不是已经骨折了。他还穿着决斗时的那身黑色衣服，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那华贵的黑色布料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两臂伸在身前，包括他的两腿在内都被层层叠叠的铁链缠得一道又一道，几处末端都牢牢得钉进笼子的底板上，泛着幽幽的紫光。

阿不思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这才一天的功夫，他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然而现场的巫师们好多都举起精致的观剧望远镜朝铁笼里那前天还不可一世的黑魔王脸上窥视，他们就像斗兽场的观众在打量要进行角斗的奴隶。其实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亲眼见过格林德沃，在坊间的谣言渲染下，很多人都以为格林德沃是三头六臂、满头张牙舞爪的毒蛇，看他一眼就会化为顽石。格林德沃已经彻底被妖魔化和符号化，他俨然成了地狱里的恶魔化身。现在，显然相当多的人并没想到这个名噪当代的黑巫师竟然还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英俊男人，年纪尚轻而且法力强得惊人。

众目睽睽之下，盖勒特像雕塑一样安静。仿佛世间的一切他都漠不关心，除了眼前的地面，他没有朝任何人看一眼。

盖勒特……看看我……你的阿不思在你的身边呢……

刚才还沉浸在杀父之仇的愤怒中的阿不思，在看到铁笼里的盖勒特的一刹那又把这一切忘了个干净。这哪里像是在神圣文明的法庭上，简直就是在蛮荒时代的下流展览！

还没等阿不思发出一点声音，一个披着威森加摩标配斗篷的胖胖的巫师端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走到了他的身边。

顿时，整个法庭的人目光立刻从格林德沃的身上转移到阿不思这里。

“邓布利多先生，这是威森加摩法庭全体成员签署的对黑巫师格林德沃的终审判决书。根据章程，这里需要您签上名字，我会当庭宣读，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傲罗了。”

阿不思瞪着眼前这个人，就像看着一个刚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吸血鬼。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现场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阿不思的余光看到了远处那个铁笼子里原本凝滞不动的金色脑袋缓缓挪了一下，似乎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转过脸来。

“邓布利多？”那个擎着文件的巫师见阿不思纹丝不动，就把文件直接放在他手里，并塞给他一支羽毛笔。

一阵仿佛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在阿不思耳边掠过，审判席上的人似乎在低声交头接耳。

阿不思低头看着那份文件，眼前这张薄纸就是他灵魂被赦免或被毁灭的判决书。可他却发现上面的单词自己连一个也没看懂。那长篇大论的最下面有一处空档，似乎在无声地诱惑他把名字签上。

阿不思眨了眨眼，他的脑海里有一连串的不同的声音在催促他：

快签……快签……快签……快签……快签……快签……

只要你签字，一切都结束了。

阿不思拿起羽毛笔，他的笔尖悬停在文件上方不住地哆嗦着，就好像羽毛笔一直在烫他的手。颤抖的喘息声在阿不思的耳朵里被放大了许多倍，他甚至能感到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自己的身上，那些目光凌厉得几乎要让他燃烧起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阿不思落笔的那一刻。

快签……快签……快签……

但是他仍然没有动，那双蓝眼睛盯着那份看不懂的文件，就像在看着一张通往地狱的入场券。

……你忘记格林德沃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了么？这是你唯一报仇的机会……

一个难听又陌生的声音传进阿不思的脑海，这一刻他猛地想起自己童年记忆中举家团圆的日子，只是幸福美好的一切都随着阿兹卡班的一纸讣告灰飞烟灭。

尖利的羽毛笔笔尖落在羊皮纸上并慢慢拖行，阿不思签下了有生以来最沉重的两个字母：

A·D

“多谢，先生。”那个胖胖的巫师立刻将文件收了回去，脸上还露出诡异的笑容。“威森加摩的所有成员都感谢您为魔法世界做出的伟大贡献。”他转身离去，并向审判席上冷眼旁观的巫师们举起了文件。

就在这个人转身的一瞬间，阿不思脑海里的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了，就像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茫然地瞪着前方，一时间还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来。那笑声带着仿佛不是人类发出的粗哑的嘎嘎声，像是从现场所有人脚下的地底传来的一般，以至于不少人都惊骇地抬起腿并往地上张望。

很快所有人都转过脸去，继而发现发出这可怖笑声的人竟然是铁笼里的格林德沃。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抬起头来，已经被拷打成紫黑色的脸笑得如此狰狞和危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化作穿透耳膜的尖叫，在这阴森的法庭里回荡。每个人都感到震慑，不由自主地都瑟缩了一下。阿不思瞪着与自己相距二十五英尺的盖勒特慢慢地摇晃着站起身，这样看来他的腿并没有断。随着其缓慢的动作，那些沉重的铁链像一排排冷硬的金属蛇哗啦啦地响着。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盖勒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他置身于一个滑稽戏的表演场，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笑话。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令人心悸的鲜血顺着那金属口枷滑了下来，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利剑插进悬崖峭壁的金雕鲜血淋漓，发出骇人的尖啸。他这副模样简直吓死人，周围的看客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魔杖。

审判席上突然‘当’地传来一声落槌音，格林德沃凄厉的笑声依旧回荡在法庭里。一个高亢严厉的声音却狠狠地将那笑声盖了过去。

“……自打梅林的时代以来，巫师世界还从没遇到过如此惊天动地的恶性战争。正如诸位所知，黑巫师格林德沃的种种罪恶已是罄竹难书。除了恐怖袭击和虐杀麻瓜及反抗者、非法贩卖黑魔法军火及毒品、暴力拒捕以及非法拘禁等重大罪行外，还与其他黑巫师研究最为邪恶的魔法，吸食纯血巫师的魔法血液来增添魔力！格林德沃甚至公然暴露魔法世界的存在，致使以‘第二塞勒姆’猎巫组织为首的麻瓜反魔法组织与我们尖锐对立。这种反人类的恶行，把整个巫师社会暴露于麻瓜猎巫者的虎视眈眈下，如果不用最严酷的刑罚，怎么彰显正义和公正呢？

现如今在麻瓜社会那些犯有反人类战争罪行的罪魁都是绞刑的下场，巫师自然也有独属于巫师的特有刑法。自打中世纪以来，火刑一直是麻瓜净化所谓巫师身上的魔鬼的刑罚，这个传统延续至今，对于格林德沃这样极度危险的黑巫师非此不能将其明正典刑！终审判决格林德沃被处以厉焰之刑，行刑现场就在决战的旷野。他的所有黑魔法飞机在那里随厉火一并销毁，给以后所有想以身试法试图挑战《巫师保密法》威严的黑巫师们彻底的震慑，那就是黑巫师恶贯满盈的最终下场！”

阿不思站在那里听着审判长这番吐沫横飞、措辞激昂的判决书，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细胞都随之炸裂开来。他脑海里嗡嗡作响，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很快，盖勒特那恐怖的笑声像闪电一样击穿他的脑海，阿不思突然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了。

他刚才签署了通过盖勒特将被处以厉焰之刑的判决，这一切都不可更改了。

这他妈是——

阿不思摇摇晃晃地向刚才拿着文件的胖巫师走去，脚下像踩了一堆软软的棉絮一般发飘。

“我……我能再看一眼文件么？刚才好像我没读明白……”阿不思声音颤抖着低声说。

“这可不能反悔啊。”胖巫师说道，他转身把判决书递到审判长的桌上。“邓布利多先生已经签字同意，明天早上格林德沃将被行刑。”

“不，我没……”阿不思结结巴巴地说，突然之间，他猛地朝那个胖巫师扑了过去。

“你给我把它拿过来！！！”阿不思大声咆哮着喊道，他全然不顾现场有上百双眼睛的注视，就从后面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疯狂地想把判决书抢到手。

顿时，法庭里一片惊愕的喧哗，格林德沃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梳着赤褐色马尾辫子的男人像突然中邪一般嚎叫起来，他扑腾着、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去抢自己刚刚签了字的文件，那可怖的场面简直像是圣芒戈医院精神科的疯子突然发了狂。

随着几声惊呼，几个胆子较小的女巫当即晕了过去。一群维护治安的傲罗赶紧冲出来，用魔咒强行把阿不思同那个被袭击的倒霉家伙分开。然而阿不思还在反抗，他似乎全然忘记自己也有魔杖，只是没命地想从傲罗们七手八脚的挟持下挣脱出来。几声警示的魔咒爆响开来，人群的喧哗声更大了。阿不思被强拖出来，他还在疯狂地连踢带打，见人就咬，简直就像塞勒姆镇中了妖术的疯麻瓜。

“快让他安静！”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一道无声咒立刻击中了阿不思的胸口，然而两秒钟的僵硬寂静过后，他再次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叫起来。

“不！不！不！你们这群骗子！你们——”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阿不思身上时，盖勒特在铁笼里静静地看着。接着他又开始狂笑起来，同时摇摇晃晃地伸出拖着血迹斑斑铁链的手臂，他抓住了满是尖刺的铁栏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栏杆就像突然通了电，接着爆出一串炫目的红光。恶咒如同甩出的鞭子狠狠击中盖勒特的手臂，以至于他像被烫伤了一般弹射开来。他看着阿不思被傲罗们拉扯着狂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好像他的舌头被切掉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哀叫。

哐啷——

在与傲罗们的撕扯中，阿不思脚下一滑，接着又一头撞在关着盖勒特的铁笼子上，这引得周围又是一片惊呼。随着栏杆一阵电光火石的劲射，鲜血顺着阿不思的额头流了下来。

透过那撞弯了的栏杆，盖勒特看见阿不思在头破血流中还在试图挣扎，于是他微微仰起脑袋，原地倒了下去。当着阿不思的面，他就直接昏死在笼底那堆铁链上。

“啊——啊——啊——”

阿不思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审判大厅，那凄厉的声音回响不绝。

“快点击昏他！”又一声怒吼传来。

一道红光，正中阿不思的后颈，可他却不可思议地还在挣扎，接着他的视野里冒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