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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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Ⅲ：《浓情岁月》第十五回厉焰之劫（上）

盖勒特终于在刘海儿的缝隙中看见了那堆得有几十层楼高的战机残骸。它们现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在完成他们轰炸世界的使命后将变成主人的坟场。他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儿在不断用魔法往这火葬堆上扔柴草，空气干得让人很不舒服。

盖勒特歪坐在铁笼里，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现在已是筋疲力尽，或许他已经完全绝望，所以他也不再试图反抗了。他只想一切尽快了结，让他赶紧离开这苦难的人世。盖勒特听见周围山呼海啸的嚷嚷着要杀死他的声音，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他的囚车已经停了下来，就停在那高度骇人的火葬堆前。这柴堆之所以堆得这么高，完全是为了让最远的观众也能看得见格林德沃被处死时的景象。远处七八个手持魔杖的傲罗朝盖勒特的方向走来，而那些不计其数的观众们都被拦在警戒线以外。他们挤得就像深海的鱼群，密密麻麻、摩肩擦踵，为了争抢最佳观赏位置叫骂不绝。

直到人生走到这个地步，盖勒特才切身感受到想做到真正的视死如归有多么困难。他已经不可控制地哆嗦起来，原本煞白的脸此刻已经变得灰败。他的脑子现在完全僵硬，什么也想不起来，对世间一切都无知无觉。盖勒特转了下僵硬的脖子，想看看那人群中是否有熟悉的面孔。

可他眼中的世界只剩一片光影交错，诅咒他的声音汇聚成一阵嗡嗡的激流涌来。他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一生中杀过的人，那些幽灵复仇的影子接二连三出现在眼前，连数都数不过来。

盖勒特听见笼门被魔咒打开，傲罗们已经拽着那些铁链像拽着一块火腿一样把他往外拉。他像一个重病病人似的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笼子打开的缺口走，两腿在没人看见的裤管下颤抖。就在盖勒特即将跨下囚车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盖勒特再次回望一下人群，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傲罗不耐烦地扯了扯铁链，把他拉得摇摇晃晃。可他还在四下张望，渐渐地盖勒特明白了。

阿不思真的没有来，他把自己彻底抛弃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盖勒特什么都承受住了。然而此时此刻，自己最终被阿不思无情抛弃的可怕事实太致命了，它像雷击一样插进他的意识，让盖勒特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崩塌。原本在游街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挂着惊恐的泪。而现在，他双眼已经红肿干涩，一滴眼泪也没有。盖勒特甚至连叹息的愿望都没有了，只希望起火以后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断气。

盖勒特伸出一条腿跨出铁笼，但还没等碰到地面他就眼前一黑。随着一阵令人心颤的撞击声，他整个人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最后那些傲罗见扶不起他，就干脆拽着铁链拖行，把盖勒特无知无觉的身体拉向那火葬堆。他被拖过的地面，那些雪块上留下一条宽宽的、带着血色的轨迹。

“见他十万个鬼！”阿不思平生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破口大骂，“打开啊！！！”

他和提贝卢斯、玛奇班夫人施了无数个开锁咒，阿不思甚至还尝试了盖勒特教他的人鱼开门咒。但是这一切都全然无效，大门仍旧死死地封闭着，三个人对着门把手又掰又扭，对着门板连踢带踹，可就是没法把它打开。他们被牢牢地锁在这间会议室里了。

“在威森加摩会议室施不可饶恕咒，肯定是启动了古老的防护魔法。那些保护咒是把我们当成罪犯了！”玛奇班夫人喊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提贝卢斯焦急地说，他用魔杖变出一把斧头，照着大门就劈过去。然而斧刃都劈碎了，大门仍旧死死地关着，就像堵住了求生的通道。

阿不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盖勒特已经命悬一线。他简直能听见那根救命的丝线在一点点崩裂，他心爱的男孩即将落入那满是火怪的深渊。

就在这时，阿不思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令他心脏顷刻间停止跳动的东西。透过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户，他看见远处已经冒出火光！

他妈的！！！！！！

就在这一瞬间，阿不思的灵魂已经被惊飞出体外。他不明白天才刚亮，为什么盖勒特就被提前处死，按理说现在盖勒特应该还在高塔牢房里啊！

阿不思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一切了，他拔腿冲向那扇落地窗。魔杖一挥，玻璃立刻呈现出可怕的裂纹。

“啊啊啊啊——”

呯！！

一声支离破碎的爆响，阿不思整个身体狠狠撞在那玻璃上。这些玻璃片折射出万道霞光，划破了他的衣服和脸。他和这些飞蹦而起的碎玻璃一齐冲出离地面十层楼高的威森加摩会议室，同时发出一声痛彻肺腑的尖叫。

“福克斯——”

就在阿不思跳楼的刹那，那只羽毛炽烈的凤凰出现在他身体下方。其双翅骤然展开，就像在空中铺展一条巨大的飞毯。火焰般的尾羽猛地伸长，金光四溢流淌。福克斯的整个身体在这一瞬间扩大了好几倍，宛如一只刚从太阳里飞出的神鸟，载着主人向起火的方向飞扑而去。

“快快快快——”阿不思搂着凤凰的脖子咆哮道，他两手死死抓住福克斯脖子上鲜红的羽毛。他们飞快地穿过云层，穿过越来越暗弱的太阳光。阿不思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日蚀在此时此刻又一次发生了。

巨大的黑影慢慢遮挡着太阳，但是凤凰却从那仅剩的金光中窜出来。他们像来自太阳神宫的圣天使和他的坐骑从天穹冲出，冲向挤满惊呼人群的大地！

他们飞快地穿过刚刚游街结束的街道，阿不思看见一些拖拖拉拉的人还在急速跑着想赶上观看烧死黑巫师的好戏。凤凰的双翼扫过街道，那些人尖叫着趴倒在地上躲避。阿不思瞥见一些木棍被横七竖八地丢在雪坑里，以及那囚车驶过的轨迹。然而他没有时间仔细看了，阿不思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碎裂。他不敢去想刚才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见到他心爱的男孩，他绝不能把盖勒特一个人丢在那里。

盖勒特……坚持一下……你的阿不思来了……

终于，阿不思看见那高耸如山的火葬柴堆了。团团厉焰在那些黑魔法飞机残骸上咆哮着，火浪甩出无数火蛇在不断对流的空气中狂舞。警戒线以外的观景台上的观众们不断爆发出被眼前骇人场景惊吓到的尖叫，灰蒙蒙的人海把这片地区挤得水泄不通。周围还有一些临时搭建的小建筑物，所有大大小小的窗户都豁然洞开，挤满了无数鬼飞球大小的脑袋。他们恐惧中带着兴奋，显然如此巨大的火刑规模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甚至在最黑暗的魔法史书中都没记载过。那些傲罗们的魔杖不断放出厉火扑向那柴堆，大把大把的助燃干柴被丢进火焰中化为灰烬。

哪怕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也会被眼前的场景震慑。那柴堆上除了飞机残骸和柴火，还有很多碎裂的飞天扫帚和黑魔法书籍。它们在奔腾的火怪中尖叫着，整个柴堆就像一个正在喷发的活火山。厉火中的火怪们张牙舞爪，天空在日蚀的影响下变得一片昏暗，这使得那些熔岩和钢水的金橙色更加触目惊心。

“再快点！！”阿不思叫嚷着，凤凰发出一声尖厉的长鸣，一头扎入那炽烈的厉焰中。

看台上传来一阵暴风雨般的尖叫，那些挤在一起的观众们赫然发现一只巨大的凤凰在长蛇般的火焰肢体中上下穿梭。每当它奇迹一般穿过火怪的利爪或者充满熔岩的獠牙巨口时都会激起一阵可怕的惊呼。

“我的天呐！那是谁啊！”

“飞得太快看不清啊！”

“快喊傲罗来呀！”

“这人不要命了么！”

“他想干什么！”

“快！快拍下来！争取上头版！”

……

乱七八糟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无数个望远镜和照相机举起来对准那穿越烈焰的凤凰，显然它和它身上的人吸引了观众的全部注意力，这会儿功夫反而没人注意格林德沃了。

纽特·斯卡曼德也举着望远镜盯着那只勇敢的凤凰，但他没有像身边的蒂娜和奎妮一样发出震惊不已的尖叫。不过，纽特被眼前一切所震撼的程度并不低于她们。只不过他已经认出那头和烈焰融为一体的飘扬红发，顿时他觉得体内的心脏都快要被自己一口呕出来了。

是阿不思！

看在梅林的份上，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纽特的眼睛紧紧贴在望远镜上，他心里似乎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他的老师意欲何为。但是这可怕的想法一闪过脑海，纽特就吓得汗毛倒竖。在强烈的震惊之余，一种深深的感动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抽出藤蔓枝条来。他看见很多魔法探照灯的光亮都集中在厉焰中的阿不思身上，相机们咔嚓个不停。纽特突然有种感觉，他不能在这里傻站着，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人群沉浸在震惊与狂热中，没人注意一个穿着孔雀蓝大衣、提着旧皮箱的男子悄悄地隐匿于人海里。

昏昏沉沉中，盖勒特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掀起了头发。在冷热空气不断的对流下，他的头发和部分衬衣碎片向上扬起，使之像一面矗立在这火葬柴堆中、向上翻飞的旗帜。

他醒了。

盖勒特一睁开眼睛，就绝望地几乎要瘫倒下去。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活着？只不过他并没有真的瘫倒，很快盖勒特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被铁链层层叠叠地绑在一个从柴堆中支棱出来的、残破的飞机机翼上。那金属板已经被下面的火焰烤得开始有些发热，虽然现在并不是很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会越来越高。盖勒特突然明白，等到火焰从下面烧到自己周围的柴草时，那导热的金属机翼就会把他活活烙死！

一想到这里，盖勒特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他看到厉火的火墙高度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脑袋，就像巨大的橙黄色瀑布包围在自己身体的周围。温度越来越高，盖勒特靴子下的木板底下已经发出噼噼啪啪的柴火被引燃的声音。那些烈焰已经在木板的裂缝中往上窜了。然而黑魔法厉火没有浓烟，盖勒特既使想被提前呛死也是不可能的。

那些地狱里蹿出的火怪在他周围咆哮着，一个个张着钢水四溢的血盆大口。盖勒特看见自己一片飞扬出去的衣料碎片已经泛起了火苗，背后的金属机翼也开始热得让他有些受不了了。盖勒特本能地挣扎起来，试图与那金属拉开一些距离。可是那些铁链却纹丝不动，它们死死地将那个可怜的俘虏牢牢禁锢在这里，在火光的映衬下还泛着幽幽的红光。

盖勒特的手指已经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灼痛，他知道火焰已经贴近了后背，而他手腕上的镣铐最为沉重，上边似乎施加了一百多道防止变形的束缚咒,将他的手腕牢牢反捆在机翼残骸后面。这一切都使得盖勒特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镣铐，他怎样都不能阻止烈火即将将他彻底吞噬。

眼泪刚刚涌出眼角就在顷刻间蒸发了，急速升高的温度让盖勒特听见自己的头发都开始吱吱作响，它们就快烤焦了。他抬起头，看见日蚀已经慢慢露出金色的边缘。身陷火狱的自己除了代表他一生信仰的死亡圣器的挂坠还在脖子上闪闪发光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人或物陪着他度过这痛苦的时刻。

家人的影像最后一次在日蚀的金光中呈现，他就要和他们见面了。他们会在卡德摩斯·佩弗利尔所在的亡灵世界里重聚，再也不会有痛苦和伤害。

一个黑色的逆光影子伸展着翅膀从日蚀的金光中飞来，难道这神鸟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要背负我的灵魂飞向天外么？我希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少些痛苦，如果不是因为阿不思在这里，我真的不愿意再来。

那只巨大的凤凰飞到了柴堆最高处的上方，在盖勒特茫然的注视下它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紧接着盖勒特突然瞪大了眼睛！

阿不思·邓布利多那张曲线柔和的熟悉面庞从凤凰身上抬了起来，他望着下面的饱经磨难的盖勒特，脸上的神情就像望着那个曾与他无数次生死与共的金发少年。

阿不思本以为自己会像古希腊传说中骑着天马勇救落难公主的英雄珀尔修斯一样踩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在全世界面前尽显自己的英雄本色。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降落竟然如此狼狈。

他在凤凰背上看到盖勒特的身影的时候，那些烈火已经将对方尽数包围。于是他赶紧一挥魔杖，先把那些厉火暂时赶开一些。阿不思从凤凰身上站起来，然后以一个自以为极其拉风的姿势跳了下去。可他没想到自己偏偏在福克斯的羽毛上打了个滑，紧接着他的跃姿就受到了干扰。

阿不思毫无形象地一头摔在盖勒特脚下的木排上并溅起一串火星，这和他理想中的完美降落实在差之甚远。看来幻想和现实总是有着巨大差距的。

由于烈火的炙烤，木排已经变得很热，阿不思并没有多停留一秒就赶紧爬了起来。他竟然奇迹般地赶到这里并且还来得及营救他心爱的男孩，这一切都让阿不思兴奋地浑身发抖。

“盖勒特，我来了！我——”

阿不思一下子住了声，眼前的盖勒特已经变得快认不出了。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尽是血迹，一个极其丑恶的骷髅嘴里冒出一条正在蠕动的毒蛇，这个丑陋的标记就烙在盖勒特的左脸上。那左眼也变成诡异的金色，被那烙印拉扯得有些歪斜。从盖勒特的表情上看，他似乎都不确信眼前的阿不思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你……”那令人心痛的嘶哑声音从对方肿胀得发紫的嘴唇里冒出，紧接着阿不思颤抖的目光慢慢往下，他看见盖勒特的衣服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暴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鞭痕和烫伤。而那白背心上也满是血渍，黑色的布条上喷溅着令他毛骨悚然的、白色液体干掉的痕迹。

他们才分别了几小时，盖勒特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但现在不是去追问这些事情的时候。

“别怕，有我和你在一起……”阿不思强忍住眼泪，硬生生把哭腔压了下去。接着他把魔杖一挥，那些铁链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叫。

“打开！”阿不思愤怒地吼道，又一道魔咒的闪光过去，盖勒特身上的铁链尽数滑脱，叮叮当当落在他脚下的木排上。然而令阿不思吃惊的是，那条最重的、绑在盖勒特手腕上的铁链还是纹丝不动。它像一排冷硬的金属怪物一样牢牢咬在猎物的手腕上，泛着残忍的光。

“打开打开打开！！”阿不思一连对那铁链敲击数下，可是全然无效。他听见盖勒特发出一声呻吟，接着他又注意到对方的胳膊上那些新添的吓人伤痕。

这到底是谁干的？究竟是哪个卑鄙的家伙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伤害他心爱的人？

轰！

一个正在燃烧着的飞机残片从厉火中弹射出来，狠狠击中了两人所在的木排。阿不思只觉得脚下一空，当即落了下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将接骨木魔杖插进了木排下面层层叠叠的飞机残骸中。

他在空中晃荡着，脚下是一片火海。

突然，久远的记忆在搅动，很多年前他和盖勒特在伊格诺图斯的地下熔狱中也和眼前的情景有些相似。当时自己也悬在火海之上，在盖勒特的帮助下自己又跃回了地面。

但此时此刻，那根和盖勒特的身体绑在一起的机翼残骸在阿不思眼睁睁的注视下也弯折了下来。它横陈在木排之上，以一个下坠的角度指向那烈火熊熊的深渊。随着一声尖叫，阿不思惊恐地看见盖勒特的身体带着手臂上的铁链顺着机翼就猛滑了下去，接着又赫然停住。那铁链挂住了机翼残骸尽头的一个凸起的螺栓，这使得盖勒特整个人都悬吊在火海之上的高温气浪中，他那破裂的衣服和头发都在向上翻飞。

在这永无止境的一刻，两个人都挂在空中。将近十英尺远的距离，他们默默地对望着，似乎都说不出话。他们在这炼狱中望着彼此，望着自己曾发誓要生死与共的恋人现在都命悬一线。在同一时刻，他们的眼泪一齐涌上眼眶。

“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阿不思喊道，然后他竭尽全力让身体摇荡起来，终于在一个空翻的帮助下，他又重新站到了木排上。

一道透明的链条从接骨木魔杖的杖尖上飞射而出，它成功地缠住了那根支出去的机翼，阿不思攥着魔杖狠命地往回拉。他看见盖勒特的身体渐渐随着拖拽的机翼往自己这个方向滑过来，不禁感到胜利在望。

“宝贝！坚持住！就快够到你了！”阿不思大声喊道。

“呵呵。”一个冰冷的笑声从阿不思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