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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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Ⅳ：《殇情岁月》第六十八回海市蜃楼（中）

冷热空气的激烈对流吹起车夫黑色的刘海儿，刚摘下的面具后面露出一张线条刚硬的脸。他的眼睛呈现出黑蓝色，那眼神就像严厉的法官，能洞察所有的心灵、所有的问题和感情。他长着笔直的古典式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乍一看如同道林·格雷的画像①，美得有些失真。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男人给人的印象并不属于能唤起内心热情的那种，反而他微小的动作自带某种难以描绘的东西，呈现出内心的幽暗、冷漠与狡猾。

白尾鸢没有动，他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人尖锐透人的目光相交，插进对方大脑的瞬间都毫无顾忌，如同四辆特快的古灵阁滑车在昏暗的地下世界驰骋。

接着，白尾鸢发现自己翻出了一张新牌。

“为什么是他？这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低声问。

“都是门当户对的纨绔子弟罢了，其实我和他并不熟……”车夫说着重新戴上面具，他似乎并不喜欢在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脸。远处的怪物在翻江倒海中咆哮，此人也不以为意。“……但我没想到会在那些年轻的食死徒中间碰见他。真是咄咄怪事，我以为像马尔福这类人绝不会和血统驳杂的巫师来往，谁知偏偏遇上这个对我家族很熟悉的家伙。如果他去告发我从没在霍格沃茨上过学、更不是斯莱特林集团的一份子，那我之前在伏……You know who面前罗织的谎话就要穿帮了。”

夜骐马车依旧在飞奔，朝远处海上一大块孤立的黑玄武岩冲去。

“给我一个非杀他而不是使用遗忘咒的理由吧。”白尾鸢板着脸说。

“马尔福的妻子前不久刚刚怀孕了②，所以你不必担心会绝人子嗣。”

“你怎么确定？”

“马尔福夫人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妹，她的陪嫁仆人就是我布莱克家豢养的家养小精灵之一，名字叫做克利切……你认识这个小东西的。他失望于新主人家没有斩首小精灵的血腥传统，于是我答应把他接回布莱克家继续做我的贴身仆人。它就很高兴地成了我的眼线……可怜的东西。”

车夫的嘴唇在面具下裂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他的声音里却丝毫没有怜悯的意味。

“你真打算要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父亲么？”白尾鸢的声音也同样冷漠。

“得了，别在你的‘绝音鸟’面前假慈悲。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既然都有恶棍的共识，我不妨也对你招认。当初格林德沃的火刑判决书上也有我的签名。如果不是这个马尔福，我才不会签这该死的东西呢！现在可倒好，我算是彻底得罪了那祖宗……日后还得请你替我在‘金雕’面前多多美言。”

“对了，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尾鸢的声音明显愤怒了。

“马尔福也在英国魔法部工作……”绝音鸟面具上那片绿色的羽毛抽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阴狠起来，“你知道当初我作为威森加摩英国代表之一出席了裁决会。国际法庭对死刑慎重，但是像‘金雕’那种情况……处死黑巫师这种专业问题势必要请教我这个在神秘事务司工作十来年的缄默人了……本来有人提议使用美国魔法国会的往生池，池子里的魔药会让‘金雕’被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但美洲遥远夜长梦多，所以我提议了死亡厅的‘帷幔’拱门，那样格林德沃会死得很有仪式感和宗教意味。约翰，你知道缄默人工作的隐蔽性，只要格林德沃跨进神秘事务司，那他就在我的地盘上。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有办法把他从囹圄中弄出来。可就是这个马尔福反对我，他查到了神秘事务司从前的不良记录，证明格林德沃早年曾有在‘帷幔’拱门逃脱的前科。那些卷宗太陈旧，证据是否可以采信还很难说，更何况涉及到前任魔法部长福利。事情本来还有转机，只要拖上一拖，我知道白鸟们就有机会。但是那群恶棍太着急让格林德沃去死了……不是我说这家伙，他的仇家也真是太多了。威森加摩那些人在马尔福的影响下觉得我的提案不保险，他毕竟也是有身份头脸的人，于是通过了火刑判决提议。哼，你说我能怎么办？如果反对这提案，他们准会把我生吞活剥了。神秘事务司本来在魔法部就不是很重要的部门……如果再发现威森加摩中混进了夜枭内鬼，恐怕我当时也和格林德沃一样被扔进火堆了。等我签了字才得出间隙，匆匆忙忙跑到白鸟公馆找你——”

“你不用再说了。”白尾鸢突然打断了对方的叙述，他的两眼已经如同两块炭火在熊熊燃烧。“我可以给你弄到毒药让你办这件事，但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绝音鸟没有说话，但白尾鸢知道他在听。

“事成之后，把马尔福的两只眼睛给我剜出来。至于怎么才能让尸体看上去是自然死亡，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

绝音鸟飞快地看了白尾鸢一眼，依旧保持着沉默。就在这时，夜骐们一阵长嘶，继而他们在跌跌撞撞中着陆了。马车所在的玄武岩周围是隆隆的海床震动声，绝音鸟飞快地跳下马车。远处又传来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大爆炸，他和白尾鸢抬头一看，接着几乎同时闭上眼以逃避刺眼的光芒。与此同时两人都意识到九头蛇又一颗脑袋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炸碎了。

“哦……”白尾鸢的后背突然毫无预警地燎过一阵灼痛。这痛感去得比来得还快，转瞬之间就没了知觉。那是白鸟遇险的警示，到底是谁？是吕西安、盖勒特、邓布利多还是——

白尾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两条腿像踩了滑轮一样，在毫无大脑支配的情况下向前冲去。如果不是绝音鸟突然抱住他的身体，白尾鸢准会一头栽进海里。

“你现在帮不了他们。”绝音鸟冷静地说，“你连魔杖都没有，别去添乱——”

说罢，绝音鸟的魔杖冲空中发射了弥久不散的绿色火花，那些斑斑点点的星光渐渐形成一只巨鸟的形状。

“——他们看见了就会赶来的。约翰尼斯，我跟大小姐保证过，这次过来我是专程充当你的保镖的。这辆夜骐马车还是我从霍格沃茨的禁林里偷来的，邓布利多不在学校的时候，霍格沃茨就失去了最大屏障。如果不是出于对你的一片赤胆忠心，我才不会在人生的这个当口得罪邓布利多。你要是轻率送死，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雷古勒斯③，谢谢你。”白尾鸢颓然顺势倒下，他的身体靠在陡然僵硬的绝音鸟怀中，头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别养成叫我名字的习惯，容易出事。”绝音鸟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他的手臂在空气中停了一下，似乎想去摸怀中人的头发。

但最后，只摸到冰冷的魔杖。

“我很多年没叫你的名字了……”白尾鸢嗫嚅道。

“白尾鸢，我们的真身早已埋葬在德姆斯特朗。你要是愿意，那就像以前和白腹鹞私下称呼我那样——叫声‘白兀鹫’吧。”

骑在夜骐背上的白尾海雕一面催促这畜生飞得再快点，一面盘旋在空中搜索海面。海上漂浮着燃着的机油和飞机支离破碎的残骸，没有看到任何生还者的影子。但是一大股血色的激流在水面翻滚，显然是九头蛇的身体还在水下疯狂地搅动。

夜骐左下方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白尾海雕循声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足以让他当场心跳停止的景象：九头蛇贴近海面的一颗脑袋冲着几乎擦着它坚如磐石的皮肤飞过的影子张开深渊般的血盆大口，排排尖锐如刀的蛇牙立即一览无余。白尾海雕毫不怀疑，这怪物嘴巴的规模足够一口咬碎德姆斯特朗那艘驰名天下的大船。他甚至看到连那根又粗又长的蛇信子肉垫上也生满了倒钩暗刺。接着是令人作呕的咔嚓一声，飞天扫帚柄被拦腰啃断的声音在白尾海雕的耳中放大了许多倍，他眼睁睁看着纵身跳下扫帚的女巫径直坠落了下去。

“呀啊啊啊啊——”

等白尾海雕意识到自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鲁莽勇气唆使并纵身跳下夜骐的时候，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阵撞击的乱响，他竟然奇迹般地正好落在那颗蛇脑袋的顶端。而他刚才骑乘的夜骐似乎很高兴摆脱了这个疯狂的骑手，继而它扭身朝坠落的女巫疾驰而去。但是夜骐晚了一步，只听噗地一声响，妮薇·格林德沃的身体摔进了海里，掀起一大团雪白的浪花。

九头蛇似乎压根就没感觉到此刻有一个成年男性正试图从自己扁平的脑壳顶端爬起来，白尾海雕在翻腾的蛇首上几次差点掉下去。怪物又是猛地一晃，白尾海雕将领针幻化而成的潜水刀插进蛇皮才稳住身体，最后他在猛烈的摇晃中总算站起身。

九头蛇又是一声咆哮，它猛地一甩脑袋，当即把白尾海雕再次甩飞到半空中。在天旋地转好几个来回的间隙，那把潜水刀开始拉长，刀刃的尖端绽放出厉火的红光。他下落至与蛇头平行的地方时，甚至都没给自己多考虑的时间，就直接不管不顾地把烧红的长刀插进了巨蛇鲜红色的眼睛。

这魔法是怎么起作用的，白尾海雕都完全不清楚。

血浆飞射的瞬间白尾海雕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眼前那颗怪物脑袋随着席卷而出的厉火崩碎了。他被这股冲击波猛地抛了出去，那感觉就像自己迎面被烧红的大锤狠狠击中，全身的骨头都被震得咯咯直响。其实白尾海雕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死亡的场景，在他以往血雨腥风的生涯中也不止一次直面死神。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死得像个神话里的英雄，这可是太超出预期了。他甚至还想挤出一丝勉为其难的笑容作为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献礼，但喉咙间汹涌而来的鲜血已经破口而出，就在他眼前拉出一道绚丽的血弧。

白尾海雕失去了所有的依托，他僵硬无力的双臂似乎还想抓住一条不存在的救生索。接着他闭上眼，掉入了浑浊的深海。

昏暗的水下不断下沉着海底火山迸射出的石块以及遇冷凝固的熔岩，一道黑影游到无知无觉的白尾海雕的身边。水下的妮薇头发松散并向四下漂浮，她细细端详着这个紧闭双目、变得快要认不出来的男人的冰冷面孔，最终吐出一串细小的气泡，犹如一声悠长的叹息。接着她轻舒粉臂托住对方身体，奋力向水面游去。

当他们猛地钻出水面后，妮薇抓住夜骐光秃秃的翅膀根部，使劲将白尾海雕沉甸甸的身体推了上去。就在这时，天光猛地暗了下去，又忽忽悠悠地亮了。等筋疲力尽的妮薇终于也爬到夜骐背上后，她抬起头望向远处想看看是什么东西隆隆作响。但这定睛一瞧，却发现九头蛇的身体不知在何时化作一股股席卷海面的龙卷风，将阴沉的纽蒙迦德海旋转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就在妮薇发呆的几秒钟内，那几道龙卷风渐渐交汇成一股前所未见的超大龙卷旋流。巨蛇的嘶嘶声不忍听闻，她甚至能看见彻底扭曲的、好像是人类脸颊的光影充斥其间。与这旋风相比，曾经见诸报端的危险生物默默然恐怕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糟糕的是，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朝她这个方向来了。

“快快快快！”妮薇厉声喊道，她的魔杖狠狠抽在夜骐瘦骨嶙峋的臀部，惊得那畜生撒开四蹄跃上半空一路飞奔，它也想躲开那渐渐逼近的黑旋风。就在这时，一大股夹杂着橙红色火花的黑雾如放礼炮般在妮薇面前炸开，夜骐嘶鸣一声赶紧收住脚步。妮薇仔细一看，只见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子的身影从黑雾中显现出来，他黑色的双翼猛地一震，刹那间天地之间电闪雷鸣，直晃妮薇的眼睛。

她终于平生第一次，面对面见到了自己那一直活在人们口耳传说中的弟弟——真实的塞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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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作者注：《道林·格雷的画像》是英国戏剧家、小说家奥斯卡·王尔德创作的长篇小说。后改编为电影，男主演为本·巴恩斯。

②作者注：因为剧情需要，卢修斯·马尔福的生年拉早了三年，即1951年，与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同年。

③作者注：此雷古勒斯并非原著中小天狼星的弟弟RAB，而是官方布莱克家谱中生于1906年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即黑兄弟叔祖父辈，也是莱克丽丝·布莱克（《燃情》中嫁给邓布利多照片的那位）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