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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同人推荐·LMSS 亲世代相关】《永无止境的夜》 ACT Ⅳ·夜之终曲

该同人作品为授权转载于“活力吧论坛”,原作者ID为mimo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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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Ⅳ·夜之终曲

一个孤独死去的孩子

就像一个孤独死去的国王

时间 站在

与他相距一颗化石的地方

所有的昨日

从叶缝间旋转着降临

河水在月亮升起的时刻

涨成银白的月光

它说,我们就是那个孤独死去的孩子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


孤独,苍白,瘦削,眼睛是极浅的蓝,那是最高远的天空的颜色。精致的睫毛,略微上挑的眼角,仿佛是纳西莎的眉眼的复制品。白金色的头发,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几分傲慢、讽刺和轻蔑的嘴角,则与他自己的如出一辙。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


虚幻得像一个梦魇,却又真实得像是跨越了重重的时空,悄然降落到他的面前。他以前从未见过那个孩子,但他却又如此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孩子究竟是谁——是一切,是过去,是未来。


那个孩子,站在他的面前,惨白的面孔上,扭曲出一个悲凉的笑容。


——“我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父亲。”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他的父亲面前,沉静地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他从未出生,而他已经准备好死去。


时光像是被一只随意而敷衍的手,撕扯开来,再胡乱剪贴到一起。无数的画面,荒谬地重叠着、纠缠着、交错着——


他看到了蜷缩在襁褓里的新生的德拉科,呀呀学语蹒跚行走的德拉科,挥动着小小的魔杖将玩具熊变成一条蛇的德拉科,拿着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故作冷漠地嗤笑的德拉科,得到人生中第一把飞天扫帚而兴高采烈的德拉科,戴着斯莱特林级长徽章在家里昂首阔步的德拉科,在N·E·W·L的考场上聚精会神地展示黑魔法的德拉科,登上驶向远方的火车之前与母亲吻别的德拉科,忠心耿耿地追随黑色勋爵的德拉科,与偷袭的傲罗们战斗的德拉科……


他看到了生活在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中的德拉科。然后,他看到了不同的时间、空间中的德拉科,重复着同样的命运——死亡。


每一个德拉科,都犹如一朵短暂而凄艳的金合欢,迅速地枯萎、凋零、腐朽。


每一个死亡,都像一出荒谬的黑色戏剧,永无止境地重复着相似的轮回。


死亡重叠成荒谬,荒谬再演化成死亡。他深陷于这出漫长的戏剧无法自拔,目睹着绝望的一幕幕,接二连三地不断上演——


蹒跚学步的德拉科,从大理石阶梯上滚落下去,摔断了细幼的颈脖;挥舞着小小的魔杖的德拉科,被魔杖喷出的火焰点燃了衣服,在熊熊的烈焰中燃烧殆尽;骑着飞天扫帚的德拉科,从几百英尺的高空直直地坠落,砰然撞击到地面;施展黑魔法的德拉科,被反弹的咒语射中了胸膛,倒下去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与傲罗战斗的德拉科,在五个敌人的夹击之下,被卝逼到了绝境,面对着逼近的敌人,他冷冷地微笑着,将杖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德拉科的目光,忽然穿过了那些傲罗的包围圈,直直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个孩子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身着黑色的天鹅绒长袍,白金色长发用一根发带束起,与此时此刻的他惊人地相似。


那个孩子越过了重重时空,注视着他,庄严有如宣告最终审判的忒弥斯:“我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父亲。”


“不——不……”他绝望地呼喊,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卝住那个酷肖他的年轻人。还差一点了,就只差那么一点……


“粉身碎骨。”德拉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杖尖仍然直指着自己的胸膛。就像在低吟一句柔美的诗,德拉科呢喃出这句残酷的咒语。喷射而出的绿光,瞬间击碎了胸膛,飞溅起灼热的鲜血。


他绝望地呼喊着那个孩子的名字,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卝住倒下的德拉科,却只抓到满手浓稠滚烫的液体。他茫然而迟缓地,摊开了手掌。只见触目惊心的血红,淋漓地映入眼帘。


——“不!不……”


卢修斯从黑暗中骤然惊醒。他冷汗淋漓,粗重地喘息着,支起前身,环顾四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个遍布骸骨的地道已经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而深的钟乳岩洞卝穴。被岁月冲蚀得光滑的雪白石笋,高高地悬垂在头顶。一道湍急的瀑布,从几十英尺高的岩石间钻了出来,径直砸落到他身边不到几英尺的地方,汇聚成蜿蜒的地下河,轰鸣着向深处流淌。瀑布飞溅出的水雾打湿了他的长袍,四周弥漫着阴冷的湿气,使黑暗显得愈发粘卝稠、凝重。


唯一的光源,来自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西弗勒斯正举着魔杖,坐在岩石上,膝盖上摊着一本黑色的魔法书,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他黑色的眼睛紧盯着书页,嘴里念念有词,指尖顺着阅读的顺序,在纸张上不断移动。他的神态是如此专注,仿佛世界都已消失,只有眼前的魔法书仍然存在,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目光并没有从书上移开,却突然开口说道:“总算清醒了,你这懦弱的软骨头。”


卢修斯厌恶地皱了皱眉——即使是现在,那小子还是那么尖酸刻薄。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唇相讥。某种空洞的嗡嗡声,在他的大脑里激烈地共鸣,太阳穴胀痛难忍,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正由里向外不断挤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断了弦的大提琴还要粗粝嘶哑。


西弗勒斯的目光仍然没有从书本上离开。他漫不经心地将魔杖轻轻抖动了一下,扯出一串闪烁着蓝色幽光的文字——“戈耳工的咆哮”。每一个字母都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浮动,像是深海中发光的水母。


“这就是罪魁祸首。”西弗勒斯低语道。他再一挥魔杖,那串文字就开始扭曲,变化成另一行文字:“摄神取念的一种形式,以声音蛊惑人心,引出危险的幻象。”


他缓缓地将魔杖间划过那行飘浮的文字,于是“摄神取念”和“幻象”两个单词的下面,就出现了鲜红色的横线。


“真正的戈耳工的咆哮,并不是传说中那种骇人的嚎叫声。”西弗勒斯注视着那行文字,黑色的眼睛不祥地眯了起来,“事实上,它是一种人耳无法分辨的特殊声响,能够扰乱听到的人的精神世界,让他产生可怕的幻觉,从而走向自我毁灭。戈耳工的咆哮与摄神取念的原理十分相似,却更为复杂。因为它不仅能挖掘出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还能制造出全新的幻象,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魇。”


他用魔杖轻轻地抹去那行加了着重号的文字。星星点点的光屑,仿佛暗夜的流萤,划过半空,化为乌有。


卢修斯神色凝重地看着那行文字从出现到消失,嘶哑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戈耳工的咆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侵占了我的精神?”


“从那个狭窄地洞爬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西弗勒斯回答道,面无表情,“地洞外的通道上的尸骨,大概都是牺牲品。他们没有死在戈耳工的触手之下,却毁在了自己的梦魇之中。也许事实的真相是,所谓的戈耳工的咆哮,都是牺牲者临死前的嚎叫。戈耳工始终安静地躲在某处,看他们一步步走向自我灭亡。”


“说得倒是轻松利落。你倒是试试看,听到戈耳工的咆哮的滋味……”


西弗勒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也听到了。”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十分可怕的幻象——一张全部是T的N·E·W·L成绩单,上面的名字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卢修斯怔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西弗勒斯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但是又很快地移开,恢复成白茫茫的空洞的眼神。


“戈耳工果然理解你——同类之间,惺惺相惜。”卢修斯最终挤出这么一句话。


“的确,能让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像杀猪一样嚎上一个小时的生物,足以赢得我崇高的敬意。”西弗勒斯的嘴角边流露出一抹恶毒的笑意。


卢修斯的脸陡地涨红,一直红到耳根。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像断了弦的大提琴。“闭嘴。”他直起身子,瞪着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如果有十几个不同肤色的麻瓜小孩,跑过来抱住你的大卝腿叫你‘爸爸’……”


“哦?”西弗勒斯不咸不淡地回道,“如此可怕的梦魇,这么说来那十几个麻瓜小孩全都叫德拉科·马尔福?”


卢修斯的脸由通红转为惨白。“德拉科”这个词,就像一句噩梦般的谶语,直刺入心灵最黑暗的深处。


“德拉科是我的儿子的名字。”他喃喃道。


“那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梦魇。”西弗勒斯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几乎是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卢修斯了,“想象一下,十几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马尔福在周围跑来跑去……”


卢修斯的脸色仍然异常惨白。那些荒谬而又真实的画面,因为“德拉科”这个词而苏醒了过来,飞速地在眼前闪回——不断轮回的死亡、呻卝吟、满手淋漓的鲜血……他将指关节抵在前额,微微颤抖着,蜷起了身体。他甚至没有听出西弗勒斯话中显而易见的讽刺,只是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他还没有出生……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天哪,为什么要让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承受如此多的罪孽……”


西弗勒斯膝上的魔法书滑落到了地面。


“什么?”他站了起来,瞪着那个蜷缩着颤抖的搭档,“你的儿子——还没有出生?”


卢修斯将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的白金色长发,低垂着头颅:“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今天……谁知道,纳西莎最近的情况很不稳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完全可能在见到德拉科之前就一命呜呼,我甚至都来不及看他一眼。”他在披散下来的发丝后无声地笑,笑得冰冷又悲凉。


西弗勒斯仍然瞪着他。然后,深深地眯起了黑色的眼睛。寒冰一样的怒火开始从他的眼底腾起,迅速蔓延,直至熊熊燃烧。


“哈!好极了!一个还没有成为儿子的儿子!一个还没有成为父亲的父亲!”他的语气仍然带着辛辣的讽刺意味,却因为遏制不住的愤怒而略显颤抖,“所以这就是懦弱和恐惧的根源!这就是你企图退却的原因!什么‘只要能够证明,就能够胜利’!你根本就是想拿那根触手回去交差,然后回家去守着那个小兔崽子颐养天年!懦夫!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如果不来到这里,又怎能拿到制作埃拉克禁药的原料!”卢修斯失控地吼了出来。几缕浅金色的头发被扯了下来,缠绕在指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西弗勒斯——“懦夫”一词,激起了他的贵卝族血统中高傲的因子。


地下河的瀑布,在他们之间震耳欲聋地轰鸣。湍急的水流声,充斥了深广黑暗的洞卝穴,充斥了每一寸隐秘的罅隙,却无法挤进他们之间岩石般僵硬、凝重的沉默。


他们就这么对峙着,僵持着,瞪着对方。就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西弗勒斯忽然疾步上前,又快又狠地挥出一记直拳,正中卢修斯的鼻梁——“叛徒!”他怒吼道,“动机不纯的背叛者!如果主人知道你的目的,他会把你撕成碎片!”


卢修斯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上了鼻腔,直淌而下。他没有伸出手去捂住涌卝出的鲜血,只是重新挺直了脊梁,昂起头,高傲地注视着暴怒的西弗勒斯。


“这不是背叛。”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而是更为长远的忠诚。埃拉克禁药的魔力,足以将主人净化巫师世界的计划向前推进一大步。只要能让纯血统巫师的魔力达到其它巫师所不能企及的高度,那些卑贱的混血种和泥巴种自然会销声匿迹。”


他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这使得那张苍白的面孔,看起来像是被揉皱的沾满血渍的白色丝绸。


西弗勒斯喘息着,刻薄地盯着他——“你要将埃拉克禁药用到谁的身上?你自己?还是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兔崽子?”


卢修斯的头颅昂得更高了。“这并不重要。”他生硬地回答,“无论是谁,只要身上流淌着纯正的血液,都有使用埃拉克禁药的权利。”


沉默再次凝固成坚不可摧的岩石,沉甸甸地压在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瞬间,西弗勒斯举起了魔杖,似乎是要施放出诅咒的魔法。但他只是举着魔杖,转过身,朝原来那块岩石走去。他默不做声拾起掉落在地面的魔法书,将它夹在腋下。然后顺着犬齿参差的河岸,走向河流的下游。


身为一个食死徒,他知道“埃拉克禁药”意味着什么。——唯血统论者的狂热梦想。它既是不可思议的魔药,又是含有剧烈毒性的毒药。当纯血统的巫师使用它的时候,它会化作一只神奇的手,将巫师的魔法能力提升至难以想象的境界。然而,任何不洁血统的巫师只要饮下它,就会即刻毙命。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血管中还流淌着一滴麻瓜的血液,埃拉克禁药就会冷酷无情地将其抹杀。


这种邪恶的血统魔药,迄今为止,还只是存在于书本上的传说。因为,制作埃拉克禁药的原料,是谁也不曾得到过的戈耳工毒液。曾经有人怀疑,埃拉克禁药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狂热的血统论者编造出来的谎言。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卢修斯·马尔福,这个表面上效忠黑色勋爵的伪君子,居然会想要把这个谎言付诸实践。


主人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背叛,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埃拉克禁药同样为他所深恶痛绝。众所周知,伏地魔是混血种的巫师。尽管继承了斯莱特林的血脉,他仍然抹不去那个麻瓜父亲给予的烙印。


西弗勒斯匆匆地沿着河岸行走,厌恶得不想再回头看那个家伙一眼。


——疯子。唯血统论者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他们为了振兴自己那萎靡的血脉,不惜将整个世界当作铺路石,踩在他们的脚底。


他轻捷地跳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向下张望。河岸越发陡峭了,蜿蜒着向下延伸。在更深的地底,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湖泊,吸纳这些翻涌的河水。他决心到那个地下湖一探究竟。戈耳工也许现在就躲藏在某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等待他松懈的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他不会妥协。他会一直走到这个洞卝穴的尽头,直到戈耳工的老巢,在最深的黑暗里等待它。


他急速地顺着河岸行进,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卢修斯。如果他们此时走散,他也只会恶毒地注视着那块刻有“L·M”的玉石慢慢变黑。


他根本就不想去追问,自己的梦魇中,为什么充满了卢修斯的幻象。一个装腔作势的贵卝族纨绔子弟,凭什么成为他的梦魇?戈耳工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竟然制造出一个吟唱着往昔时光的卢修斯,来混淆他的视听?它想要恐吓谁,它又想要迷惑谁?那个在银白色的梦魇中死去的卢修斯,只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把戏罢了。梦魇结束了,就像一出谢幕的滑稽剧,不具有任何意义。


然而,为何他现在一看到真正的卢修斯·马尔福,就止不住熊熊的怒火?为何他遏制不住施放出阿瓦达索命咒的冲动,欲将那个真正的卢修斯置于死地而后快?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该死的银白色梦魇甩出脑海,却不经意瞥见了手腕上的深紫色链子。只剩下四块玉石,还在闪着幽幽的紫光。七个年轻的食死徒,没有能逃过戈耳工的咆哮。确切地说,是没有能逃出他们自己的梦魇。


就在他注视着手链的短短几秒内,又有一块玉石,转变成了黑色。——戈耳工再次展开了屠戮。现在,十四个人里,只剩下三个幸存者。


西弗勒斯嘲讽地看着那两块刻有“S·S”和“L·M”的闪烁紫色荧光的玉石。戈耳工将他们留到了最后,不知道是一种幸卝运,还是一种不幸。


约莫四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地下河轰鸣着,注入这个方圆几公顷的地下湖,激起层层白色的浪花。西弗勒斯举高魔杖,观察湖泊四周的地形。环绕着湖泊的黑色岩壁上,并没有洞卝穴或是足以藏匿的裂缝,而湖泊上方悬垂的钟乳石柱,并不密集,似乎也不能作为藏身之所。


戈耳工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显然,这个地下湖已经是洞卝穴的尽头,再无可以前行的道路。难道它正蛰伏在湖中,等待他们跳进它的陷阱?


西弗勒斯谨慎地朝湖心放出一个光球。那个散发着鲜绿色光芒的球体在空中旋转了片刻,然后直直地插入水中,沉至水底,一路照亮了湖中的情景——没有水草,没有鱼类,只有冰冷清冽的湖水,在水面下暗暗涌动。光球沉到了湖泊的最底部,整个湖就像一块巨型的翡翠,被照得通体透明,闪耀粼粼绿光。湖底乱石密布,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每一处凹缝和罅隙都纤毫毕现,却不见任何生物的踪迹。


西弗勒斯挥动魔杖,让那个光球消失,随后陷入了沉思。戈耳工究竟用了什么方式,将自己隐藏起来?为何他们从未见过那个生物的全貌,而只能窥见它的触手,聆听它那可怖的咆哮?


一声轻咳,打破了他的冥想。他猛地转过身,举起魔杖,却只看到卢修斯站在远处的湖畔,神情怪异地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那上面,只剩下两块玉石还在闪烁光芒。


“又有一块变黑了。”卢修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应和着地下河空旷清冷的水流声,似乎十分轻微,似乎又震耳欲聋。


西弗勒斯放下了魔杖,厌恶和冷漠之色溢于言表。“显然,戈耳工又解决了一个猎物。”他略微扬起下巴,挑衅似地望着自己的搭档——“怎么,难道你害怕成为下一个?”


远处湖畔的人,蹙起了眉,缓慢而沉重地摇头。与那个银白色梦魇中的卢修斯相比,他简直判若两人。白金色头发被扯成绺状,凌卝乱地披散,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黑色,像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烙印。


“不。”他缓缓摇着头,“这一块玉石变黑的时间,距离上一块变黑的时间,正好是一个小时。如果说戈耳工掐准了六十分钟再来解决猎物,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剩下的结论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望向西弗勒斯。后者依然不动声色,捏着魔杖的手指的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青白的颜色。


卢修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任务还未完成的时候,只要搭档死去,另一个人在一小时后也会死去。这是游戏的潜规则。”


残酷的事实,被挑明了。这场盛大的生存游戏,又加上了一道致命而禁忌的枷锁。


沉默许久之后,西弗勒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如果你被卝干掉了,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取得戈耳工毒液,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你的任何愚蠢举动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马尔福。”


卢修斯回以更为冰冷的嗤笑。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形轨迹,划过了宽阔的湖面、幽深的穹顶、参差的怪石。他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瘦削,单薄,臂膀舒展,仿佛一株顾影自怜的黑色水仙。


“一个小时之内?”他尖刻地反问,“你扯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面对一个根本就不知藏身何处的怪物,一个能反弹任何魔咒,还能制造梦魇的怪物,你能做什么?用石头砸它?还是用你的粉红色河马笑话冷死它?”


“个人以为,你倒是可以试试马尔福家族祖传的技能,对它展开半小时演讲,说不定它会给你投上宝贵的一票。”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顶了回去。然后,他低下头,径自翻开手中的魔法书,翻到先前所看的那一页。注视着书页的时候,他的神情仍然冷漠,但潜藏在冷漠之下的,是翻腾的思绪——卢修斯的质问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戈耳工反弹魔咒的能力,确实是极大的威胁。但是,如果仅仅凭借物理攻击,两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微不足道。


最严峻的问题在于,究竟怎样才能取到戈耳工的毒液?是不是必须将戈耳工置于死地,才能获取那种传说中的剧毒液体?如果无法在与戈耳工的战斗中占上风,能否只取得毒液而全身而退?那么,毒液究竟在戈耳工的躯体的哪一部分?


这一切,都还是谜团。


西弗勒斯注视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眉心挤出了深深的皱纹。事实上,他只剩下一种选择——最后的,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砰地阖上了魔法书,将书高高地抛向空中。卢修斯只来得及瞥见封皮上的银色文字:《精神魔咒——心灵的独卝裁者》,那本书就化成了一缕黑烟,袅袅升腾。


随着那缕黑烟的完全消散,一场空前的狩猎,揭开了序幕。


黑发的狩猎者,沿着巨大的地下湖,缓缓巡游,间或停下脚步,朝湖边的岩石施放魔咒。变幻的光线从杖尖倾斜而出,笼罩了块块岩石。完成巡游之后,他端然立于湖畔,将魔杖竖直举向空中,闭上眼睛,呢喃一个冗长而复杂的咒语,有如在吟诵神圣的祷文。


湖边的岩石,随着他的吟诵,绽放出越来越夺目的光芒。突然,被施咒的岩石猛地喷射卝出长长的光带,掠过洞卝穴的穹顶,拖曳出绚烂的轨迹,在湖泊上方交织成一道光网。翠绿、苍蓝、暗红、赭紫,映亮了深黑的湖面。此刻的湖面,有如一个荒诞的梦境,漾满了诡异的颜色,暗波浮动。


西弗勒斯仍然闭着眼睛,径直踏入了冰冷的湖水,朝湖心走去。他的长袍后襟在荡漾的湖面漂了起来,犹如拖曳的黑色蝶尾,随地下河冲出的涟漪,阵阵起伏。笼罩在湖面上的光网,开始缓缓向上扩张,逐渐形成半圆的球状。


卢修斯始终凝神屏息,注视着这盛大的仪式。庄严、压抑的氛围,悄然攫住了他。此刻的西弗勒斯,不似一个年轻的食死徒,却更像一个白发苍苍的祭司,在圣坛上与神衹进行隐秘的对话。


他猜测,西弗勒斯正在施放一种精神魔咒,试图引诱出戈耳工。那道蔚为壮观的光网,应该是一个庞大的陷阱。但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要用精神魔咒来捕获历史上最为危险的怪物,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戈耳工能够反弹任何魔咒,精神魔咒也不例外。他制造的那道光网,完全可能会作用在他自己身上,演变成死亡之网。


尽管觉得这个仪式荒谬透顶,卢修斯仍然只是站在湖边,冷眼旁观。他并不言语,任凭西弗勒斯编织着自己的坟墓,只是暗暗捏紧了腰间的长剑,感受着剑柄的冰凉。


现在,他只能相信它。他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东西——包括西弗勒斯。现在他拥有的,只剩下这一柄银色长剑。他曾经用它砍下了戈耳工的触手,他也将紧握着它,砍下戈耳工的头颅——如果那种生物有头颅的话。


西弗勒斯停在了深及肩膀的水中。然后,他将魔杖举过头顶,提高了念咒的声音。富于韵律的词句,顺着他清冷的声音流淌而出,扩散到光影流动的湖面。复杂的发音,微妙的转折,还有那令人惊异的长度,都使得这个咒语听起来更像是一篇上古时代的祷文。


一句简短、铿锵的吟诵,将冗长的咒语推向了终结。西弗勒斯擎着魔杖,站在湖中,紧闭双眼,敛息等待。


猝不及防地,他开口说:“听着,如果你再次看到那个梦魇,不要有任何犹豫——终结它。不管用什么手段。”


卢修斯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句话的含义,一阵熟悉的爆裂声,猛然从头顶传来。他本能地后退几步,抬头望向洞卝穴的穹顶。只见岩石像被扭曲的橡胶,开始左右移动、弯曲、变形,发出刺耳的轧轧声,与他们先前在地道中听到的那种怪声惊人地相似。


声音戛然而止。不祥的寂静,遽然充盈了整个洞卝穴。


卢修斯抽卝出长剑,绷紧身体,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劈向从岩石间冲出的触手。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万籁俱寂,被扭曲的石块,仍然维持着怪异的形态。西弗勒斯静默着站在水中,仰头望向穹顶,似在祈祷,又似在守望。


手中的长剑,在那张庞大光网的辉映下,寒光闪烁,闪耀得是如此频繁,以至于剑身似乎也成为了光源,由内向外散发光芒。


卢修斯觉察出了几分异样,用眼角瞥了长剑一眼。锋刃突然剧烈闪烁起来,眩目的银光,突然刺痛了他的双眼。


银光遽然蔓延,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他毫无预兆地,坠入了一个银色的世界。左右上下皆是一片茫茫虚空,他在飞速地坠落,而一切却在不断地上浮。然后,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银色的世界骤然断成两截,黑色的洪流从虚空奔涌而出,无数的画面,猛然冲进了卢修斯的眼帘,无可遏制,无可阻挡。


他看到了一切,他看到了一切。


他所恐惧的,他所憎恶的,他所迷惘的,他所不能逃离和遗忘的所有昨日、今日和明日,倾覆而下,笼罩住了他。


马尔福的古宅中,那个永远弥漫着凄厉哭嚎声的角落,悄然弥漫过他的童年。


斯莱特林的鬼魂朝他张开了双臂,给予他寒彻骨髓的拥抱。


腐烂的残肢,从那具变形失败的骨骸中伸出,攫住了他的脚踝。


空无一人的翻倒巷,漫天飘荡着黑魔标记,绿莹莹的长蛇,缠绕着那张形容恐怖的骷髅面孔。


一双有着狭长瞳孔的红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阴冷的嘶嘶声,低声呢喃着死亡的讯息,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然后,那个孩子出现了。赤着脚,站在高及天穹的森林间,孤独地微笑,吟唱着自己的死亡。


荒谬的不断重复的梦魇。他挣扎着,想要从梦魇中逃脱。但狂暴的黑暗,撕扯开他的最后一点理智,狠狠啃噬,不留一丝缝隙。


梦魇的制造者——戈耳工,似乎要彻底摧毁他的精神。无数的梦魇,充斥者每一个画面,噬咬着他的精神,密不透风地侵占他的意志。他甚至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怪异的景象:一个由半固体的黑色流质组成的生物,在嶙峋的怪石间蠕动。无数带环节的触手,从它的庞大躯体内伸出,蜷曲着扭动不止。黑色粘卝液从触手上淌下,迅速溶进了岩石内,仿佛就是石块的一部分。


它在暗无天日的洞卝穴中,穿梭爬行。时间悄然流逝而去,它却始终孤独地,在洞卝穴中穿梭,将自己穿梭成了永恒。


眨眼的瞬间,那个庞大的流质状的怪物,又幻化成了那个孩子,身着长长的黑袍,形单影只,朝密林深处走去。他赤脚踏过浓密深厚的落叶,就像一个孤独地走向死亡的国王。


悠长的林声,从远方升腾而起。有如浪涛,此起彼伏地吟唱,吟唱着易逝的永恒和枯萎的时光。万籁有声,挣断了最后一根琴弦的清澈绝响,诱卝惑着人,朝森林的深处走去。


银色的长剑,从他的手里铿然坠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孩子越行越远的背影。那孩子不曾回头,径直走向森林深处,就像在奔赴一场盛宴。那场盛宴,就是他自己的葬礼。


卢修斯开始挪动脚步,朝着相同的目的地走去。


归去吧,归去吧。悠长的林声,宛如一曲静谧的牧歌,虚渺飘荡。生存游戏已经结束,无谓的抗争也已结束,一切都已结束,全都奔赴向盛大的死亡。冰凉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梦魇已经转化成了梦境,他在深广的梦境中,缓缓地行走,跟随那个孩子的背影,走向不可知的深处。


——“混账!给我停下!”


一个愠怒的声音,搅乱了牧歌的音符。森林骤然被疾风摇撼,高耸入云的古木,剧烈地颤抖起来。德拉科停下了匆匆的脚步,转过身,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浅蓝色的眼睛里,映出支离破碎的天空的剪影。


那孩子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黑色袍子在卷起的狂飙中,上下翻飞,像一团不会散去的迷雾。


“你知道我已不能归去。”他用一个父亲的口吻,轻声说道——尽管他从来不曾成为父亲,“所以,德拉科,回到你的未来。”


那孩子依然沉静地凝望着他。身后的参天密林开始倾圮坍塌,树干折裂,轰然倒地,扬起漫天尘埃。


卢修斯叹息着,取出了魔杖。“回去,德拉科。这里不属于你。”他命令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命令中,埋藏着多少梦魇的苦涩。


那个词语,终于从他的口中迸出——“阿瓦达索命。”


绿光刺破了漫天的尘埃,直指德拉科的心脏,穿透了他的胸膛。那个孩子却没有倒下去,只是用空洞的蓝色眼睛望着他。突然间,那孩子像冰块一样融化了,弥散成大团大团的黑色迷雾,流转着迅速扩散,覆盖了整个森林,遮蔽了天空。


然后,那团迷雾就有了形体,有了生命,变成一个半流质的黑色怪物,挥舞着无数长长的环节状触手,蠕动着爬行。


卢修斯眨了眨眼睛,仍然不明白,眼前的黑色怪物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紧接着的一声怒吼,马上给予了他答案。


——“滚开!你想送死吗?”


西弗勒斯举着魔杖,气急败坏地叫道。卢修斯一惊,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齐腰深的湖水里。就在他的头顶,一个巨大的黑色生物,正从岩石间缓缓挤出——并不是从石缝间挤出,而是直接从岩石中凸现,仿佛它原本是岩石的一部分那般。黏稠的触手悬垂在钟乳石丛间,不断生长,伸向西弗勒斯编织的光网,伸向网中的他们。


他们在清醒的状态下,看到了活生生的梦魇。


——戈耳工。


那毫无定形的怪异生物,肆意地扩张自己的身躯。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也看不出哪里才是它的头颅、躯干、肢体,只有大量的黑色黏卝液,从岩石中渗出,融合成它的一部分,再顺着广阔的洞卝穴穹顶蔓延,拉伸出一片骇人的黑压压的天空。无数的触手,从那庞大的黑色躯体拔节而出,不断抽离,犹如疯狂繁衍的杂草,向着下方的湖泊疯长。


越来越迫近了,那些触手咔咔地抽卝出一节节环带,向他们扑来。瞬间,触手冲进光网,直卝插湖面,飞溅出道道水花。他们即刻被密如丛林的触手包围。卢修斯在齐腰深的水中艰难地转身,闪开一条朝着他的咽喉冲来的触手,却被另一条击中后颈,扑倒在湖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立刻灌进他的鼻腔和胸腔。顶在后颈的触手,径直将他摁到湖底的乱石上。浮泥和青苔,猛地扬起,漂浮在水里。那条触手剧烈地扭动,把他往岩石上撞,似乎企图拧断他的脖子


卢修斯痉卝挛般地挣扎,青黄色的沉渣从他的身下泛起,搅出一片浑浊。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捏着魔杖——他需要一个魔咒,一个把水抽干的魔咒,只要一句话,一句话……


然而,湖水充塞着他的口鼻,令他窒息。那个句子梗在喉间,无法出口。


抽干湖水、抽干湖水、抽干湖水……他疯狂地在脑海中重复这两个词语。所有念头都已消失,只有这两个词语,还死死地依附着残存的一点意识,在缺氧的大脑里一遍遍盘旋——抽干湖水、抽干湖水、抽干湖水……


昏黄的水中,忽然闪现一点亮光。然后,光点疾速扩大,将他包围起来。湖水遽然从他身上抽离,向旁边退去,在他的四周形成一道水墙。湖底泛起的渣滓,纷纷掉落,坠到露出来的岩石上。


窒息的感觉缓解了,他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咳出了堵在喉咙的污水。触手仍然压着他的后颈,令他无法移动头颅,只能通过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点亮光的来源。——是他的魔杖。他在脑海中疯狂重复的词语,化作一道无声咒,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卢修斯喘息着,竭力将拿着魔杖的那只手折到背后,指向周围的湖水——“锐化!”他嘶哑地叫道。


湖水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猛地升腾,在空中凝结成一个半月形,边缘被削得极薄,泛出一线明亮的红光。卢修斯艰难地扭动手腕,将魔杖指向那条触手。红色的半月形,随着魔杖的方向冲向那条触手,泛着红光的锐利边缘,嵌进触手的表皮,径直向前切割,利落干脆地将触手割断,在空中划出一圈弧形,再回到他的上方。


卢修斯踉跄着,爬了起来。他的视线,越过身旁的水墙,目睹了那一幕令他震慑的场景——宽广的湖面上,交织的光网间,无数黑色的触手,像密集的墓碑,树立在洞卝穴之中。西弗勒斯就在这密密麻麻的墓碑丛中,穿梭着飞行。他仿佛是漂浮在透明的水中,忽上忽下地飘移,时而上升,时而低飞着掠过湖面,躲闪一条又一条袭来的触手。宽大的黑袍在他的身后猎猎飞扬,犹如一面旗帜,镌刻着黑夜的图腾。


那家伙再次在自己身上使用了飘浮咒,并辅以飞行咒,用魔杖控制方向。卢修斯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飞行方式,不倚靠任何飞行工具,只用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能自卝由地上升、坠落,再骤然煞住,脚尖在湖面点开一圈涟漪,悄无声息地飞离。


——简直就像将飞天扫帚驾驭得炉火纯青的魁地奇球员。事实上,他甚至不似在飞行,而是在飘移,如同一根没有重量的黑色羽毛。为何那家伙从未在学生时代展现出如此的飞行技巧?为何他能够出色地使用飞行咒,却不能驾驭一把普通的飞天扫帚?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西弗勒斯像一根羽毛飘浮在空中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得迟缓了。那些触手在接近他的时候,都怪异地放慢了速度,擦了过去,仿佛戈耳工害怕碰触到他似的。


为什么?那个怪物为什么要害怕?难道西弗勒斯身上存在什么惊人的力量,以至于它也要畏缩不前?


疑问还未得到解答,又有几条触手,向卢修斯扑了过来。他马上挥动魔杖,指向敌人。湖水凝成的红色半月形,再次齐刷刷地割断了它们。他索性高举起魔杖,高高地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半月形上升起来,绕着他所指定的轨迹飞行,一路像斩除杂草般,割下了几十条触手。残肢纷纷从空中坠落,扑通掉入湖中。


半月形绕了长长的一圈后,回到了原处。此刻,在他周围的几十英尺以内,已经不再有黑色触手的影子。悬停在上方的怪物,暴躁地蠕动,似乎是在准备下一次攻击。


卢修斯仰起头,盯着那个覆盖整个洞卝穴的黑色身躯。比起金属长剑,湖水变成的锐器,似乎更为有效。难道,戈耳工害怕水?


一星灵感,掠过他的脑海。他伸直了臂膀,将杖尖指向整个地下湖,开始缓缓地划圈,嘴里不断重复着锐化的咒语,以他为中心的宽广水域,随之泛出暗红的光芒。他抬起双臂,像是在托升一轮真正的月亮,将一个巨大的红色半月形,高高地提升到空中。


然后,他毅然挥动臂膀,直指盘踞在洞卝穴穹顶的生物——“攻击!”


所有的愤怒,都在此刻喷涌而出。卢修斯从胸腔里吼出这个字眼,就像对一个梦魇的高声诅咒。


——“不!”西弗勒斯的声音,竟然也在此刻,绝望地响起。他一个冲刺,掠过密集的触手,飞向那个巨大的半月形,似乎想阻止卢修斯的攻击。但是,一条触手猝不及防地击中他的侧身,将他撞得在空中翻滚了几周,失去了平衡,折翼的夜鸟般,坠落下来。


就在西弗勒斯坠落的短短几秒内,巨大的红色半月形,已经升到了洞卝穴的最高处,闪着鲜红光芒的边缘,猛然刺进戈耳工的黑色躯体。刹那间,所有触手都剧烈地痉卝挛着颤抖起来,疾速地抽回环节,缩回那个庞大的躯体。半月形越来越深地刺了进去,粘卝稠的脓液,开始顺着锋利的边缘淌下。起先只是逐滴下落,很快就汇成了一股股浊流,哗哗流淌。


西弗勒斯坠进了湖中,溅起高高的水花。但他很快就冲出卝水面,直飞向戈耳工,飞得如此迅疾,如此义无反顾,卢修斯甚至以为他要直接扑进那些黑色的粘卝液。万幸的是,他猛然刹住,悬浮在距离戈耳工几英尺的高空,神色惊恐,盯着那道被切割出来的深而长的伤口。


“不……”他呻卝吟般重复着那个字眼,似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伸向那道割痕,指尖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他并没有碰触到它。下一秒钟,戈耳工就融进了岩石,所有触手都随着它的消失而嗖嗖地抽回。顷刻间,盘踞在头顶的那片黑色天空消隐无踪,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洞卝穴重归平静,只留下仍然熠熠散发辉光的巨网,广阔的地下湖,还有沉默的两个人。


卢修斯站在湖中,望着悬浮在空中的西弗勒斯。他的神情,就像望着另外一个戈耳工,憎恶、愤怒、仇恨,糅合成一个狰狞的表情——被背叛者的表情。


“你!”他暴怒地吼道,“居然袒护那个怪物!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西弗勒斯缓缓转过了身。他移动瞳眸,将目光投向了卢修斯,但卢修斯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是你。”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卢修斯,安静地说。黑色的眼睛空洞依然。


有那么一瞬间,卢修斯想要挥动魔杖,把他拦腰截成两段。红色的半月形微妙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飞向目标。西弗勒斯对他的意图视而不见,缓缓地从空中落下,进入光网,降落到湖面上,足尖轻点着湖水,掠过几丝浅浅的波纹。


“你根本就一无所知,只是凭本能行动,愚蠢的莽夫。”西弗勒斯轻声说道,语调平静异常,字眼却尖刻恶毒,“用这种方式赶走戈耳工,除了能延长一点你那怯懦可鄙的性命,还能得到什么?你什么也没有得到,无论是戈耳工毒液,还是那所谓的胜利。”


卢修斯阴沉着脸,将魔杖向下一划。停留在他们上方的半月形,忽然碎裂开来,散成无数水滴,纷扬洒落,湖面顿时氤氲起迷蒙的水气。“下一次,”他从齿缝间挤出词语,“下一次我就可以干掉戈耳工。水是它的弱点,只要将更多的水制成武器……”


“我再重复一次,愚蠢的莽夫,”西弗勒斯提高了声调,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武力攻击只能拖延时间,毫无意义。更何况……”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低下了头,黑发从前额垂落,遮住了眼睛,使他的表情显得神秘莫测。


“它并不是惧怕水,而是惧怕鲜红色的光芒。”他的声音再次压得极低,透出几分奇怪的意味,“是蒂姆·莱格尔的闪光咒造成的后遗症……他试图和它同归于尽,但是没有成功……”


——西弗勒斯的口中,竟然出现了“莱格尔”的名字。卢修斯深深地皱起了眉。他知道莱格尔,和他同一届毕业的斯莱特林学生,也是十四个食死徒之一。尽管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和西弗勒斯,其他人都已经逝去。但是,听到同伴是怎样离开人世的时候,内心深处还是莫名地抽卝动了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质问。


“是戈耳工的记忆。我读取了它。”西弗勒斯敷衍着,草草回答。之后他就转过身,开始沿湖面飘移,用魔杖指着原先施咒的那些岩石,再次念出那个精神咒语。光网绽出更为炽卝热的光亮,将洞卝穴映得亮如白昼。


他藉着那个古老的精神魔咒,读取了那些记忆,甚至还分享了它的孤独、悲喜、冥想。


它所经历的千年时光,都向他涌来。千载的迷妄,千载的智慧,都在他的身上爆发。


他进入了那个怪物的心灵,撕扯开它的所有防备和伪装,赤卝裸裸地直视它的世界。他们的角色颠倒了,戈耳工变成了受害者,而他,变成了戈耳工的梦魇。


他审视着戈耳工经历的千年的时光。他看不到戈耳工的生命的起点,因为在它的记忆中,它从来就是孤独一个,在广袤的地底世界穿梭。没有同类,甚至没有足以与它相伴的任何生物,有的只是一种名叫“巫师”的猎物,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它挑战。


漫漫的岁月里,时间是它永久的磨难。时间从它的身边流逝而过,不留任何痕迹,却又卷走了它的所有过往。它不曾苍老,却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悄然衰老。它拥有几乎是永恒的生命,却等同于从没有拥有过生命。它的悲伤和愤怒,欣喜和欢慰,沉思和冥想,都因为永劫轮回的不断重复,而失去了意义。


唯一能使它的生命变得有意义的方式,只有狩猎。它深入猎物的内心,窥视他们的过往,攫取他们的希望,然后,为他们编织出一个可怖的未来。它夺取他们的生命,将那一个个生命的轨迹,纳入自己的范畴,从而使自己的生命变得饱和、虚幻、浮华。


无论如何,它终究是拥有了可以称之为“生命”的东西。它曾经窥探的那些记忆,都演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就像那些连绵不绝的岩石,融合进了它的躯体。


他注视着它的记忆,也是在注视着那些逝者的记忆——他们都已化作了洞卝穴中的累累白骨,但鲜活的回忆,仍完整地留存在戈耳工的记忆中,就像未曾剥离枝头的青涩果实,安静地期待着。他看到了那十二个同伴的记忆,见证了他们临死前的挣扎。他看到,蒂姆·莱格尔消失在璀璨夺目的红色光芒中,就像那个年轻人的名字那样,半人马座的参宿七,注定在炽烈燃烧中陨灭。


然后,它向他缓缓走来。黑色天鹅绒长袍,白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宛如两颗昂贵的水蓝色宝石,镶嵌在仿佛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脸庞上。依然是酷肖卢修斯的容貌,但他知道,那是戈耳工。那就是曾经在他的银白色梦魇中,吟唱着古老诗歌的戈耳工。


“为什么?”它忧伤地问,“为什么你不愿回到过去?为什么不在银色的溪流边,等待所有昨日的降临?为什么不去找回你所丢失的时间,而要投向不可知的明日?”


西弗勒斯生硬地沉默。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当他举起魔杖,对那个酷似卢修斯的幻象念出阿瓦达索命咒的时候,他就已经摒弃了所有的昨日,将他孤独的学生时代,扔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不复回首。


“你还太年轻,年轻得不知何谓时间。”它低声说道,“我犯下了一个错误——我本以为,时间是你的梦魇,就像一个名叫德拉科的孩子是你搭档的梦魇一样。没有想到,你才是我的梦魇。”


它抬起头,朝他挤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突然间,它的身体被一道半月形的红光切开,黑色的脓液喷涌而出。它剧烈地痉卝挛起来,捂住那道骇人的伤口,匆匆消失。他们的对话,就这样戛然中断。


西弗勒斯掠过湖面飞行,指着发光的岩石,怒气冲冲地念咒——本来就只差一点了,只要把戈耳工整个引进他编织的光网,就能够完全控制它的精神,迫使它透露关于毒液的秘密。可是,马尔福那个蠢货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戈耳工逃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次现身,他只有加大魔咒的强度,探索那个生物的精神世界,试图再次引它出现。


当然,这回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简单。它在逃走前露出的那个表情,是被背叛的人才会有的神情,与卢修斯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该死!为什么它仍然有着卢修斯的容貌、神态和声音?为什么在戈耳工自己的梦魇里,那个荒诞的把戏,还在不断重复?


“滚开!”西弗勒斯烦躁地大叫,朝真正的卢修斯挥舞魔杖,“从光网里滚出去!不得插手我的计划!”


后者狐疑地盯着他:“什么计划?和你的那个怪物相互勾结的计划?”


“没错,”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刚才正和戈耳工讨论,怎么样才能既解决掉你,又能完成任务。我们已经达成协议,现在只差实施了。所以,能否请你高抬贵脚,从这个湖里滚出去?”


卢修斯怔了片刻,然后一声不吭地举起魔杖,恶狠狠地挥动了几下。西弗勒斯警觉地后退,却发现卢修斯身后的湖水忽地分开了,辟出一条通往岸边的路。卢修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走向湖岸。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戈耳工如何沆瀣一气。”卢修斯的声音,穿过水墙,从湖底传来,“到那时候,就连你一起斩成两段。”


话音刚落,卢修斯脚下的乱石,就猛烈震颤起来。湖面激荡出阵阵波澜,巨大的裂响,从地底升腾而起,仿佛一首不祥的终幕曲,迎来了最后的高卝潮。


西弗勒斯飘在空中,俯瞰着整个地下湖,嘴角边扭曲出一个笑容——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来了。


黑色的粘卝液,开始从湖底的乱石里渗出,一旦融进湖水,就将湖水转变成相似的黑色流质,从而以成百倍的速度扩张。卢修斯只将漂浮咒念了一半,黑色粘卝液就已经卷过了他的脚踝。竖立在两侧的水墙倾斜过来,似乎要将他埋在底下。


——“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卢修斯叫道。黑色的水墙轰然压下,打在他身上,魔咒的力量猛地将他拽起来,穿过厚重的水墙,腾跃至空中。黑色粘卝液扑了他一头一脸,灼烧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


“给我离开光网!”西弗勒斯朝卢修斯吼道,开始向下冲刺,杖尖划出微妙的轨迹,发出银色的光芒。地下湖排山倒海地掀起黑色的巨澜,向上升腾,形成拱状,似乎要将他整个吞没。他冲向那个巨大的拱形,猛地抽卝出魔杖,指向湖心——


展现你的心灵!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展现所有欢乐与悲伤,展现所有孤独与彷徨,展现最隐晦的秘密,最残酷的真实,最深沉的梦魇——展现你自己!


魔杖射卝出一道眩目的银白色光芒,刺进地下湖的中心,直刺入湖底的深黑色躯体。笼罩着湖面的光网,瞬间绽出绚烂的光彩,围绕着那一线银白色的光芒,开始缓缓地旋转。翠绿,苍蓝,暗红,赭紫,融合成了一体,流转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光墙,灼灼闪耀。


巨大的水柱狂躁地扑上,撞击那道光墙,却碎裂成了无数水滴,洒向湖面。西弗勒斯倏忽飘移着,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困兽犹斗的巨臂。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他成功了。戈耳工陷进了由精神魔咒编织而成的罗网,只能任由他操控。在这张光网中,他的意志即是一切。


但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这张光网中,除了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自卝由的意志——卢修斯的意志。


卢修斯并没有离开。


也许是因为对西弗勒斯的猜忌,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仅仅是因为无法自如地使用飞行咒,他悬停在高处,注视着一切。他注视着西弗勒斯轻捷地躲过黑色巨臂,飘进银白色的光柱,缓缓下降,一点点地迫近猎物。


夺目的银白色光线,倾洒而下,为那黑发的年轻人镀上了一轮奇妙的光圈。西弗勒斯再次挥动魔杖,重复那个古老的精神魔咒,杖尖朝着下方,指向猎物的庞大无比的身躯。——这是他所下的最后通牒。


“交出戈耳工毒液。这是命令。”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个酷似卢修斯的幻象,凝视着他。“我的生命本身即是剧毒的汁卝液。”它回答道,声音中含卝着一丝苦涩的意味,“足以侵吞时间,腐蚀岁月。”


“不,”他摇头,沉重而缓慢地摇头,“侵吞时间的,是你的永恒,而不是你的生命。必然有一种理由,来证明你的存在,那即是戈耳工毒液。所以,将它呈现出来。”


他慢慢地逼近戈耳工,银白色光芒从魔杖顶端射卝出,贯穿了它的胸膛。它就像被钉在祭坛上的牺牲,动弹不得,只能惶恐地注视着持剑的祭司,步步迫近。


那惶恐的神情,并不属于它——即使在它自己的梦魇中,戈耳工仍然披着卢修斯的外表,蹙眉、眨眼、顾盼,都透着那个傲慢的家伙的气息。西弗勒斯意识到,他还未完全剥开戈耳工的伪装,深入它的内心世界。只要它还维持着那个白金色头发混卝蛋的模样,他就无从寻找戈耳工毒液的线索。


“剥去你现在的伪装,呈现出真实的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为自己辩证生命,寻求到生命的根源。”西弗勒斯的声音低沉、冷漠,却掩饰不住几分悲悯的意味。


“辩证生命?”它的声音,确切地说,是卢修斯的声音,因为一股厚重的苍凉,而显得沙哑、沉郁,“一个根本就不知时间为何物的人类,竟然说要‘辩证生命’?你该如何赋予一个永恒的物体以意义?若所有的意志都陷入了不断轮回的怪圈,还有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你要用什么方式,来抵抗永恒?”


西弗勒斯的神情愈发凝重。“必然有一种方式……”他似在自语,又似在梦呓,仍然在向戈耳工步步靠近。


已经离得很近了,他甚至能够看清,眼前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微颤的浅金色睫毛,鼻翼下的两道细纹,还有因为绷得过紧而发白的嘴唇。他近距离地注视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试图透过这张面孔,望向最深处的灵魂。


“必然有一种方式,能够抵抗永恒。”他低语道。


然后,他伸出双手,拥抱了它。


银白色的光柱骤然扩散,撕裂了黑色的湖面,溢出一汪暗红色的液体,汩卝汩地流淌。戈耳工像一头被撕开胸膛的黑色野兽,裸呈出卝血淋淋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西弗勒斯就站在这跳动不息的心脏上,呢喃着咒语,开始向下沉去。暗红色的液体在他的脚下汹涌翻腾,他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缓缓地向下沉去,任凭液体淹没脚踝,膝盖,仿佛是要与那个庞大的怪物融为一体。


卢修斯停留在高处,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并没有看到,此刻,在那个梦魇之中,那个酷似他的幻象,瞬间分崩离析。戈耳工展示出了它最真实的容颜。


他见证了一切,却没有看到一切。他并不知道,戈耳工其实有着鲜黄色的瞳孔,那是一种具有致命魅惑力的色彩,像猎豹,像猫,像荒原中奔向星空的生物。他也不知道,戈耳工的长发是最深沉的夜的颜色,仿佛它把头发的颜色遗忘在了梦里,只记得把黑夜编进了自己的发丝。一个活着的神话,将它的生命,烙印成了历史的图腾。时间顺着它的苍蓝色肌肤流淌,却留不下一丝痕迹,它留存着神话的深远,固卝守着远古的苍茫。


他不会知道,那一刻,出现在西弗勒斯面前的,是怎样的一个戈耳工。


他只知道,西弗勒斯已经背叛了他们的使命。“混帐!你在做什么!”他在高空厉声喝道,同时击出了几个阿瓦达索命咒,绿光打中了西弗勒斯脚下的那片暗红色液体,漾起阵阵涟漪。


西弗勒斯对他的恐吓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垂着头,凝视那淹没了膝盖的液体。乌黑的瞳孔,映射卝出一片迷蒙、静谧的暗红色光晕。


突然,猝不及防地,他眼中的光晕挤出了几丝诡异的波纹。脚下的一汪暗红色波浪,忽然像暴突青筋般,抖出无数条蜿蜒盘旋的细纹。西弗勒斯的肩膀震了震,刚要举起魔杖,手腕就被飞窜而出的几条暗红色触须缠住。顷刻间,他就被无数触须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是的,有一种方式可以抵抗永恒。”戈耳工紧紧地拥住了他,跨越了千年的古老声音,在他的耳畔悄声低吟,“那就是死亡。”


他无从挣扎,只能绝望地仰起头。精神魔咒失效了,戈耳工挣脱了光网的束缚,现在,被囚禁于梦魇的囹卝圄之中的,变成了他自己。仅仅是因为卢修斯的那声呼喊,那愚蠢的、毫无意义的呼喊,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他要用所有恶毒的语词来诅咒卢修斯,却无法开口。


“不,”他呻卝吟着,从齿缝间挤出言词,“死亡本身即是永恒。”


“那么,”那个古老的声音,透出一丝恶毒的笑意,“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永恒。”


下一秒钟,一条暗红色的触手从水面抽离,穿透了他胸膛的正中央。


西弗勒斯黑色的眼睛,陡然睁大。灰色迷雾流转着,弥漫过了瞳孔,将虹膜渲染成暗灰的颜色。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脸上闪过惊恐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双目沉重地闭阖而上,他带着空白的表情,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缓缓向后倒去。束缚着手脚的那些暗红色触须,陆续抽离,使得这个黑发的年轻人酷似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点点地瘫软——先是手关节,然后是脚关节,不断垂落下去,斜斜地碰触到空旷的舞台,完成一出独幕剧的最终谢幕。


光网随着他的倒下,轰然坍塌。条条光带碎裂成荧荧闪烁的光粉,纷纷扬扬地洒落。正中的银白色光柱逐渐变淡,变透明,似乎正在融化。他在漫天飘洒的光粉和透明的光柱中,慢慢地向后倒去,倒向那一汪暗红色的波浪,倒向戈耳工的心脏。


暗红色的液体,翻腾着向上升起,在他的身边环绕成圆形,缓缓闭合,似乎是要接住那倒下的躯体,再轻柔地将之吸纳。


帷幕即将垂落,灯光熄灭,管弦静默。一切都在期待着一个宁静的终结,不再有梦魇,不再有悲喜。


——“不!”


接连两声爆裂的巨响,西弗勒斯坠进暗红色液体之前,突然消失在一团浓烟中。洞卝穴重归死寂,只有那庞大的黑色生物,独自留在漫天纷飞的光粉中,孤独得如此绚烂。


这就是,最终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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