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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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Ⅳ：《殇情岁月》第六十七回海市蜃楼（上）

当盖勒特被扑面而来的巴掌推倒的刹那，他听见了自己身体被撕裂的声音。一道赤褐色的影子在余光中闪过，他就知道阿不思跳了下去——这家伙的整个人连同灵魂都一并飞到提贝卢斯·奥格登那里去了，最后一线希望也灰飞烟灭了。

盖勒特眼前一片漆黑，旋转的黑暗围着他漂浮，混乱的思绪化作黑色的浊流滚滚而来要将他吞噬。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周围的景物也渐渐清晰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拒绝相信这个可悲的事实，尽管喉咙口一阵阵剧痛。如果换做以前的他，甚至还可以像只嗅嗅似的满地打滚儿，大吵大闹甚至大哭一场。但是四十多年的时光早已让这个曾经纯真烂漫的男人洗尽铅华，自尊心在提醒他必须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不再爱他。

倚在飞机豁口处的时候，盖勒特内心深处似乎还残存着阿不思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最后祈求，但这也如他所料地破灭了。他像个可笑的旁观者一样居高临下窥视着阿不思和提贝卢斯在生与死的边缘上紧紧相拥，而类似情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辉煌时刻距今也不过五年而已，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一团碍眼的油迹。

最永恒的热情也随着时间的滚滚前行日渐冷却，正如此刻喷发的海底火山早晚会熄灭一样。没有人知道格林德沃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都因为思念那个活冤家而热泪涟涟。不过再想想万里之外的阿不思依然是爱他的，蜷缩在毯子下的盖勒特心中就会在万分苦涩中感受到一丝甘霖的甜蜜。

但是他在思念中悲悲戚戚的时候，阿不思却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另一个人。

在盖勒特看来，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可耻的一场失败。最初他是怒不可遏，现在却已经很平静了。最炽热的感情从不怕地狱之火的锤炼，那只会凝炼出纯粹如黄金般的爱。他和阿不思共同经历过的大场面大冒险、烈火烟花、宝刀美酒一一从眼前闪过，似乎在向这个头发渐生霜华的男人做永远的告别。

最后，盖勒特打算无声地把这些记忆埋葬。

即使现在的自己依然俊朗动人，但也实在不能和人生最初的绚烂相提并论了。色衰而爱弛，更何况再美丽的人看了这么多年也该看腻了。仅存于他们之间的机械生活犹如机油已经耗干的齿轮在转动，互相间已经无话可说。

太妃糖口味的比比多味豆再好吃，吃了半辈子反倒不如一粒胡椒口味的动人心魄。

自己终于沦落到成为一颗没有惊喜的比比多味豆的田地。

盖勒特听见机舱外震耳欲聋的怪物咆哮声，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正飞快地向战机这个方向靠近。但他并不害怕，甚至对此颇感到腻味。他纵身跳回机舱内部将滚到角落里的手枪以及白尾鸢落下的白鸟领针抄起，没有生命的东西总是比人更忠诚，接着他像离弦的箭眨眼间就冲到了驾驶舱。

提醒前方有障碍物的警铃在疯狂大作。透过斑驳的舷窗玻璃，他看见外面的九头蛇已经张开了足够将飞机一口咬碎的血盆大口。尽管两只眼睛都映出蛇头幻化成骷髅形态的样子，但盖勒特完全没想要后退一步。他冷峻的脸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目标。就在这时，盖勒特眼睛下面那条嵌进皮肤的蛇似乎感觉到主人就在附近，于是满怀期待地蠕动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但是金发男子完全没有理会。他握住操纵杆拉低机头，战机立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不管不顾地朝扑面而来的九颗脑袋中最大的那个撞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纽蒙迦德海，上千海里都是一片红光，甚至连海床都被震得摇摇晃晃。阿不思忽地从盘旋的凤凰身上直起身来，他眼睁睁看着那千疮百孔的战机撞进骷髅的口中，可怕的烟火将怪物最大的脑袋炸成迸出九霄云外的蘑菇云。如同尼可·勒梅的炼金炉突然打开，成千上万的火星和火舌向四面八方飞散开来，烈焰飞过上千英尺，趁着风威，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道火灰蛇般的长烬。这燃烧中还伴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好比千百根魔杖同时发射出强力爆破咒。

阿不思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隐隐约约意识到手中的魔杖微微发烫外整个人都无知无觉。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彻底失灵，世界的一切影像和声音都化作漆黑和死寂。过了好像有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阿不思才意识到提贝卢斯一直在拉扯他的胳膊。

“看下边！”提贝卢斯喊道。

他机械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心下不觉又是一惊。只见不断扑腾咆哮的九头蛇身下的海水被顶起一股势不可挡的旋流，海底火山在某种未知魔法力量的影响下骤然被扯开，裂谷向空中放出耀眼的亮光，空气也随之蒸腾乱舞起来。即便是数百海里之外的鱼群都能感觉到熔岩的热浪扑面而来。

怎样的妙笔丹青都无法描绘这般可怕的画面：一大股沸腾的岩浆化作女人身体的形状从海底断层裂口处喷发出来，如同举臂跃出的火山女神在发怒。滚滚热流直冲天穹，听上去就像巨大的锅炉阀门突然爆破了。熔岩喷溅到九头蛇的坚硬皮肤上，化作一块块热气腾腾的岩石又不断砸落在大海疯狂旋转的漩涡里。

在金色飞贼里所看到的壁画场景突然闪过阿不思的脑海：格兰芬多划过穹宇带出的火焰点燃了云霞——这传说中的景象现在就发生在眼前。他隐约在滚滚烟尘中看到了妮薇和她的扫帚穿过四处飞溅的下落石块，所过之处带过道道闪光。

“提姆，搂紧我的腰。”阿不思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断了弦的琴还要嘶哑。

提贝卢斯照办自不待言。凤凰猛地一展翅向高处飞去，沿途不断躲闪着暴雨般倾泻而下的、烧得发红的石块。现在局势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妮薇小姐已经让海底火山彻底爆发。沸腾的岩浆带出的热流与之前温度骤降的冷空气融合，此时的大气条件已经给了阿不思重现莫佳娜最引以为傲的魔法的宝贵机会。

如果不是为即将到来的严峻挑战而心惊，阿不思就该震撼于如今时代竟然真有人能重现巫师先贤的传奇魔法。以个人的力量撼动地球内部的自然之力，从而引发天雷地火，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凤凰不断穿过九头蛇疯狂扭动的粗大身躯，它越飞越高，但阿不思的心却越来越沉。他的魔杖正在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而战栗，道道电光不断从杖尖迸射而出。

在这狰狞可畏的一片混乱中，到处也没看到盖勒特的影子。

阿不思宁愿即刻跳进火山口，也不愿相信这混蛋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自杀！这个可耻的懦夫！如果不是提贝卢斯勒得他快窒息了，那阿不思准会咒骂出声。但是随着时间一秒接一秒地过去，阿不思渐渐陷入绝望，他的内心正如周遭的一切那样正在经受着天雷地火的恐怖冲击，之后渐渐地变冷、蜷缩而干瘪。

四下弥漫的火山灰越来越浓厚，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看见。

在飞机即将撞向九头蛇深渊般的巨口时，盖勒特已经离开了驾驶舱。他如同在倾泻而下的雪崩上奋力攀登般奔向战机机尾的救生出口，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下肩膀上的衣服。

跳伞是每个战斗机飞行员在终极时刻挽救自己的武器，尽管对盖勒特这样的巫师来说这不过是个麻瓜游戏。但是他却非常享受翱翔在天的感觉，不论是以什么方式。

他纵身跳出战机的瞬间朝脑后放了一枪，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礼物在身后炸成一团喷薄的火球，可是盖勒特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他张开双臂，以一种飞翔的姿势拥抱扑面而来的纽蒙迦德海。但即便是软着陆，在如此高度下的冲撞也足以让盖勒特粉身碎骨。面对这可怕的前景，他脸上却毫无惧色，其肢体带出的每一丝震动都带有与生俱来的强烈自信。

在盖勒特的鞋尖碰到海浪扬起的第一朵水花的时候，他仰起了头。只要一碰到水，这位天才的变形大师就跟突然有了魔杖似的浑身上下都呈现出道道光晕。随着羽毛渐次横生的咝咝声，盖勒特如同真正的空中死神展开了塞壬宽阔的双翼。

这对比狮身鹰首兽翅膀还要宽的羽翼猛地一抖，无数闪烁着金光的黑羽毛纷纷扬扬地洒落。它拍动时带出的魔法冲击波撼动了天海相接之处，污浊的天穹突然间群星毕现，空气也随之变得清澈而透明了。

至少是在天文地理学课上好好听讲过的人都会明白，晴空万里正是海市蜃楼的前兆！

“快把车头调转！”白尾海雕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夜骐马车上轰响，他正疯狂地试图从马车前窗硬钻出去，“飞回去！快一点儿！”

没有人回答他。那沉默的车夫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火球，然后就是一声鞭响，夜骐马车飞得更快了。它们似乎也无需主人提醒，个个争先恐后想逃离险境。

“停下，你这混蛋！”白尾海雕咆哮着从前方的窗口钻出身子，动作如出笼之鸟。还未等旁人阻止，他就已经爬到了一匹最小的夜骐背上，全然不顾这样危险的动作很有可能把他自己摔进地狱里。

“他要我们离开不要靠近，刚才你没听见么？”车夫看着白尾海雕费力地想徒手解开小夜骐的挽具，冷冰冰地说。

“如果你以为白鸟都是对主子唯命是从的蠢货，那就大错特错了！”白尾海雕吼道。

“说得好。”车夫漆黑的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随即就是魔咒的闪光，白尾海雕胯下的夜骐立刻从挽具中解脱出来。随着奋力振翅的声音，白尾海雕随夜骐朝爆炸的方向急速飞去。

“总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车夫平静地说，他把戴着面具的脸转向白尾鸢，“别担心，你主子不是自寻短见的傻瓜。如果再把你陷入危险中，那才是拂了他的意。”

“你来这里做什么？”白尾鸢看都没看车夫一眼，他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白尾海雕远去的背影。“我不是让你好好保护妮薇小姐么，为什么把她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可不是任人摆布的女人啊……更何况你到纽蒙迦德一去不回，我们都很担心。与其傻等，不如赶紧来纽蒙迦德接你要紧。这一点我和大小姐意见一致，而且果然不出我所料，伏地魔在此出没过。”

漫天的火山灰突然消散了，如同被一阵龙卷风急速刮走。天空中淡淡的星辰开始越来越清晰，原本奔腾不已的海面渐渐安静下来，九头蛇的咆哮声经此衬托显得更响了。

“别跟我提那杂种的名字……他一天不死，所有人都不得安生。”白尾鸢恨恨地说，“那个怪物就是他带进盖勒特的金色飞贼——”

“还记得‘乌鸦’么？”车夫突然问，他面具上那片绿色的羽毛微微一动。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白尾鸢迅速回答，他一听这个代号就心生不悦，“有话不妨直言。”

“雕枭越来越像乌鸦了。”车夫轻声说，他的黑眼睛在面具下闪着诡异的光。

“显而易见，都是皮行者。”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车夫缓缓地说，他的字眼明显经过一番慎重的斟酌，“我想‘雕枭’已经破解了‘乌鸦’的神秘魔法。他似乎以为自己是永生不死的。”

白尾鸢突然转过脸死死盯着那双面具下的黑眼睛，似乎想瞧出点什么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压低声音问。

“‘雕枭’来找过我……”车夫回答，“他对我工作的地方很感兴趣，还盘问我的底细，似乎是想考察我值不值得信任。我毕业于霍格沃茨斯莱特林学院的档案是以前‘乌鸦’替我伪造的。占星师的实力你是了解的，他伪造的档案天衣无缝足以瞒天过海，这家伙以前就是老手。所以’雕枭‘没有查出任何破绽，再加上我的亲眷都是斯莱特林学院的，所以他很轻易就采信了……自负的傻瓜。”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你还和’乌鸦‘勾结上过？”白尾鸢的声音透露出惊愕。

“现在告诉你所有谜底岂不破坏惊喜？不过这次来纽蒙迦德还要顺便办件要紧事……有个人得干掉，但不能闹出动静，只能掩盖成自然死亡。金雕还保留着白肩雕的箭毒蛙毒液吧？我不便开口，但凭你和他的交情却可以。这事得赶紧，越快越好。”

“你想杀谁？”白尾鸢阴沉地问，他的手在膝盖上握紧了。

车夫没有马上回答，他戴着黑手套的手托住自己面具的边缘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