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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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Ⅳ：《殇情岁月》第六十六回撞机

阿不思跳出豁口的刹那，就已经把自己的灵魂一道忘在了那摇摇晃晃的飞机上。他就这样飞流直下，全然不顾自己有摔在露出海面的礁石上脑浆迸裂的危险。他虽然不能回望，但盖勒特魔鬼般的笑声如同一直跟在他耳后的幽灵，要随他一起堕入深渊。

此刻一个念头把其他冗杂的一切都赶出了阿不思的脑海：他必须抓住提贝卢斯！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眼看着对方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不过瞬息之间阿不思就意识到自己或许面临着人生第一场重大失败，烈风灌得他连一道魔咒都喊不出来。在如此高的地方坠落很难保持垂直，提贝卢斯的身体如同一块快速脱落的瓦片急剧下坠，张牙舞爪的九头蛇以雷霆万钧之势张开九张噩梦般的巨口，如同打开了盖子的无底洞要将猎物吞噬。

此时的提贝卢斯大脑思维已经完全停滞，可怕的失重感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在恐惧地收缩。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飞扑而来的阿不思以及身边可怖的黑影，已经明白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了。这不由得让他惊恐万状，腹部一阵痉挛般地抽搐，这是人们梦见自己坠入深渊时本能的生理反应。提贝卢斯感到自己已经被世界抛弃，正在不可挽回地迈向死亡，可他却无能为力。

遥远的地方传来朦胧的振翅和马蹄声，世间万物的一切响动在提贝卢斯耳中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他看着阿不思的脸越飞越近，双臂已经向他展开——

嘭！哐啷啷！哗啦啦！一阵天旋地转加上不可理喻的乱响。

等提贝卢斯花了好几秒钟意识到自己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如生了根般趴在某种快速移动的物体上面。眼前是一团火焰色的光影，过了好久他的视线才渐渐清晰，身下的阿不思两臂正牢牢环抱着自己。对方的发带不知何时脱落了，绚丽的长发铺散在身下黑漆漆的、似乎是车篷顶部的盖板上，条条发丝纠结在一起，如同澎湃的血浪。

“你、你没事吧？”阿不思气喘吁吁地问，在撞击前的最后一刻他成功抱住了提贝卢斯并将其推到上方，而他自己则用血肉之躯直接给对方当了缓冲垫。

提贝卢斯没有说话，大气都不敢出，他惊魂未定的状态也不适合说什么。阿不思默默缓了口气，然后努力爬起身，将垫在身下化作承接屏的接骨木魔杖重新拿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自己和提贝卢斯置身于一辆奢华气派的马车车篷顶部，前方有数头膘肥体壮的夜骐展开黑压压的翅膀在空中疾驰。马车的速度如同转瞬而至的旋风，眨眼间就从九头蛇追逐的利齿之间飞快穿过，将远不如马车灵活的怪物甩到了后面。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竟然能有一路天降的奇兵拍马赶到力挽狂澜，这一戏剧性的转折也大大出乎阿不思的意料。他抬起头望向车夫的背影，却只能看到留着黑色短发的后脑勺。

在滔天海浪的映衬下那头发呈现出墨鱼汁般纯天然的黑色。但在某个光影交错的瞬间，冷如天河的隐隐蓝光从黑发上散射出来，如同等待洒满星辰的蓝黑色天幕。阿不思隐约怀疑自己曾经看到过这样罕见的漂亮发质，但这段极为模糊的记忆却不明所以地带上阴沉冷暗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浮光掠影。

就在这时，那沉默的车夫转过脸来。

此人的脸藏在纯黑的面具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也猜测不出是什么年龄。他仅有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阿不思的脸。这双眼睛如两湾不断下渗的黑色水银，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漏进那漆黑的无底洞，没有激起一丝回声。

车夫似乎也察觉到了阿不思在打量自己的头发，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将兜帽扣在了脑袋上，然后转回了脸。

“大恩不言谢，”阿不思真心实意地说，“日后我定——”

“免。”那人头也未回，就冷冰冰地丢下感情寡淡的一句，这使得阿不思满腔感激的话语全都噎在了嗓子里。

阿不思又默默打量那人的背影几秒钟。此人阴森的男低音并不算十分陌生，难道他们曾经见过面？提贝卢斯终于开始呻吟，他的发声功能已经开始恢复。

直到这时，阿不思才有机会仔细看一下提贝卢斯的惨状。不过这一看不打紧，他的五脏六肺都随着油燃而起的怒火烧得几乎洞穿。可怜的提姆旧伤未愈再添新伤，浑身上下简直是体无完肤。

“他疯了。”提贝卢斯看着阿不思用魔杖切断自己身上的钓鱼线，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阿不思说着用拳头狠狠捶了下车顶，他的头发滑落下来盖住了脸，以为这样提贝卢斯就看不见自己的眼泪滑过脸颊。此刻他的内心充满强烈的怒火和愤慨，甚至完全没有地方让他对新面临的险境感到忧虑。但是一想到把提贝卢斯打成这样的是盖勒特，阿不思心中的怒火随即化作了更深切的痛苦。他回想起这一切的细枝末节，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

盖勒特这样折磨提贝卢斯，其实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盖勒特打在提贝卢斯身上的每一拳、踢的每一脚都是想打磨他邓布利多的神经罢了。看来这个恶棍就是这样地混账，就是这样地无药可救。即便狠揍他一顿，这金发混蛋骨髓里的冥顽不灵也是不可更改的。

如果换成其他人敢这样伤害自己的朋友，阿不思肯定会怒不可遏，此时鲜血正轰轰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阿不思又想起飞贼藏书幻影中的高迪告诉自己的话以及盖勒特越来越诡异的反常举动，他不得不承认高迪的预言正在变为现实：

盖勒特真的疯了。

即使现在还没有，但他血液中不安定的东西已经越来越不可控制了。

一想到这里，阿不思不由得伤心欲绝，只恨不能把脑袋撞碎在这车棚顶上。他一言不发，只是搂着提贝卢斯单薄的身体抽搐不已。这无声的哭泣正如此时海上的闪电有光无声，弄到最后反而是提贝卢斯抬起满是鱼线勒出的血痕的手腕，轻轻把手指插入阿不思簌簌抖动的发丝，安慰地抚摸着他。

“我没事，别担心，小磕碰而已。”提贝卢斯柔声说，他上次说出如此温暖的话语还是在妻子在世的时候。“他肯定只是想和我闹着玩儿……”

轰！

一阵劈山撼海的巨响从下方传来，阿不思和提贝卢斯同时低头一看，深海之下被无形的闪电劈开，幽深的裂谷中渗出刺目的红汹。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又一回头，因为他们都听见了什么东西拍在了他们容身的这块顶板上——那是一条女人的手臂。眨眼之间，发髻上插着两根魔杖的高个子女巫就就从马车车厢里翻身上了篷顶。

“塞壬还能歌唱么？”妮薇·格林德沃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直接劈头就问。

提贝卢斯一脸茫然，阿不思也有些发愣。突然，他的脑海划过一道闪电。

“你、你该不是想……”阿不思猛地把头转向盖勒特所在的飞机。

“气温已经够低了。”妮薇从车厢里拽出一把飞天扫帚，“邓布利多，你知道该做什么吧？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对付这怪物的办法。”

“我想我可以试试。”阿不思说话的时候面色越来越苍白，他已经开始领会这层暗示。“但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莫佳娜的传奇魔法……小姐，你知道那魔咒是什么么？”

“赶到飞机那里，接应约翰尼斯他们。”妮薇吩咐那车夫道，然后她抬腿跨上了扫帚，瞥了阿不思一眼。

“魔咒是他的名字，不过要瞅准时机。“说罢，妮薇骑着扫帚纵身跃下了马车。

“她是谁？”提贝卢斯看着妮薇那道影子矫健地在翻腾的蛇身之间穿梭，不禁为这女子的勇气和胆量感到吃惊，毕竟那粗壮的蛇身一翻动就足够打碎一支船队。

“那家伙的姐姐。”阿不思板着脸说，他感受到周边温度在不断降低，心也随之往下沉。这个时候的他又想起了高迪的幻影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预言家！

这家伙竟然把自己放在如此之大的舞台上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

“他们朝这边来了！”白尾海雕喊道。九头蛇甩出的水浪劈头盖脸浇在了机身上，警报器立即铃声大作。

“Mayday，Mayday，Mayday！①”

白尾鸢把脸转向盖勒特一言未发，但面色已经吓得煞白。

“你们走吧。”金发男子镇静地说，“我想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

“你得跟我们一起！”白尾海雕嚷着，“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突然，凤凰发出一声悦耳嘹亮的长鸣。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它就从盖勒特脑袋上纵身一跃而出。福克斯宽大的羽翼赫然展开，它的身体面积开始成倍增长。就在这个时候，炫酷的夜骐马车已经在机身旁边猛地被刹住，机上三人眼注意到邓布利多未发一语，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就直接拉着提贝卢斯跳到凤凰背上去了。

“他们走了……”白尾海雕惊讶地看着凤凰远去的影子，“邓布利多竟然丢下我们走了！”

“约翰尼斯，上来！”那车夫突然直立起身，他猛地一挥魔杖，车厢的门立即豁然洞开。

“你怎么会来？”白尾鸢惊讶地喊道，“妮薇小姐呢？”

“上来再说！”车夫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猛地抓住近在咫尺的白尾鸢的手臂，把他飞快地拉上车。“——老四！”他接着喊道，同时向白尾海雕伸出手。

“你……你是？”白尾海雕瞪眼看着这个被层层叠叠包裹、只能看见眼睛的陌生男人，似乎拿不准是不是要相信他。

“自己人。”车夫沉着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对方没法不相信他的话。于是转瞬之间，白尾海雕也被拉进了马车。

车夫把脸转向了还站在摇摇欲坠的飞机上的盖勒特。

“Boss，跳过来，拉住我的手。”他这样说道，但声音明显比招呼白尾海雕的时候要柔和得多。

“老七，我当你早死了呢。”盖勒特冷笑着看了眼对方伸过来的手，并没有搭理。

就在这时，下方海面传来隆隆的巨响。那条满布熔岩的裂谷陡然扩大了，四溢的岩浆如千万条橙红色的毒蛇随处蔓延，然后在海水中慢慢冷却。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我尽力了。”车夫说着讪讪地缩回了手，他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镇定了。“可你知道我人微言轻，他们不会听我的！他们不会冒风险花时间把你弄到我的地盘，变数太大……不然我可以救你的。”

“盖勒特，别怪他了。”白尾鸢从车窗处探出头来，“你知道老七当时已经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通知我了。我们——”

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所有人都看见盖勒特把食指掩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保持缄默吧。”盖勒特平静地说，“话太多不合你们的身份。我没怪你们……我要独自办件事，你们赶紧离开，离我的飞机远一点。我想白鸟们都该懂得格林德沃的话不会说第二遍！”

说罢，盖勒特扭头离去，走进那黑乎乎、看不真切的机舱内部去了。

“这家伙还这么任性，一点也没变。”白尾海雕小声说。

“吕西安，我可听见喽。”盖勒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车夫在沉默中挥了下魔杖，空气中传来一阵挥鞭子似的啪啪炸响。夜骐们立即猛力扬蹄飞奔，把瘦骨嶙峋的臀部高高地一耸，马车划过之处惊飞了一群黑色羽毛的怪鸟。

原本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刹那间星流云散。

海中的那个庞然大物几乎整个脱离水面，海浪撞击在它的皮肤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水花下雨般从九头蛇的身上落下，砸进为之颤抖的纽蒙迦德海化作团团漩涡。这时，无论谁看到这怪物都会被吓坏，那东西的条条身体不断弯了又直，动作幅度可以完全扭曲人们对地球生物构造的认识。那架摇摇晃晃，几乎快要失去动力的战机开始朝九头蛇最高的脑袋俯冲而来，速度快得惊人，让人一下子联想到才过去不久的麻瓜战争中做自杀式攻击的日本神风特攻队。

无论是贴着海面飞行的妮薇、随着凤凰翻腾的阿不思和提贝卢斯，还是不远处夜骐马车上的三个人，全都忘记了自己正在干的事情。正如时间之海的指针突然停止了，世界也安静了。所有人的瞳孔都映出九头蛇最高的脑袋如烟雾般慢慢化作骷髅的形状，他喷吐着蛇芯子就想要去够近在咫尺的猎物——向他直接撞来的、盖勒特的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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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作者注：Mayday是国际通用的无线电通话遇难求救讯号，多用于空中灾难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