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哈利波特公众号：戈德里克山谷

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五十七回在天井深处（中）

“我被某种苦涩的疯狂迷住了神么？”盖勒特低声说，“现在所有经过牢门之外的人都认为我与空气喋喋不休地说话，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如果用唯物者的观点看，你是因为长期空腹造成大脑功能衰弱，神经出现不同于以往的病变反应而造成幻觉。”白兀鹫轻轻拧了下眉毛，口吻轻松地像是在讲解一道魔咒难题。“你大脑皮层深处的潜意识希望与已经死去的人对话。恭喜你，格林德沃。你的精神领域已经上升到卡德摩斯·佩弗利尔的高度了，现在所缺的就是真正的回魂石了。邓布利多已经得到了最强魔杖和隐形衣，只剩下这最后一块圆形的拼图尚未找到。诗翁彼豆曾告诉我们，集齐三件死亡圣器的时候会成为死神的主人……等邓布利多找到了回魂石，死神就要叩响霍格沃茨的大门来拜访他了……回魂石不是复活死人，而是要把生者带走。这就是当年令尊在神秘事务司死亡厅踌躇不前，最终落荒而走的原因。

至于我的影像则是你近乎虚脱的脑海中的产物，你所听见的都是来自内心深处的预感和直觉。在你以往曾经经历的濒死状态下你也产生过类似的幻觉，比如在朦胧中看见长眠于你心底的继父。最有价值的预言往往在生死边缘游走，这你心里是很清楚的。我比白尾鸢更加接近死亡，因为我常年供职于神秘事务司……”

“我恨你。”盖勒特轻轻地说，但他手指疲软到连握拳都很费力的程度了。

“可是我不恨你，”白兀鹫毫不在意地蔚然一笑，“尽管我有十足的理由憎恶你。真是个奇迹，你是所有惹恼过我的人中唯一得到我原谅的。人人都说盖勒特·格林德沃身上有一种近乎无人能够抵挡的吸引力，这一点我早在德姆斯特朗的时代就注意到了。我那可人的未婚妻维达·罗齐尔如我预料的那样，在第一次与你相遇后就迈入了蝾螈酒吧紧锁的包房……从那以后，她一看见你就瞳孔放大，这对她常年从事间谍活动的未婚夫来说不是个会被忽视的细节。格林德沃，这么多年来你在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赢得了多少人巨大的好感？他们说你把女人视为娇柔的花朵，但我现在知道你所想要的只是搂着情人在花圃上翻滚碾过。女人如同喷在你衣服上的香水，片刻芳华给你增光添彩，转瞬之间飘散无踪。你从未给过维达只言片语的承诺，完全明白这一点的她却宁死也要与你融为一体。我不得不承认——”

盖勒特看见白兀鹫向他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渐渐那盈着月光的指尖碰到了年轻的金发少年的脸。两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彼此，盖勒特听见自己的肺腑深处传来了轰隆作响的钟声。平生第一次，他在白兀鹫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里看到了神采：那是这个世界上近乎没有第二个人看见过的东西。

漆黑的深井泛起了涟漪，清泉闪烁。两汪黑水银灯似的瞳孔——正在放大。

“我输了。”近在咫尺的白兀鹫把这轻飘飘又无比沉重的几个单词送进盖勒特的耳畔，如此近距离的呼吸让金发少年颈侧的汗毛都根根直立。“输得彻彻底底……可是……”

你也没赢。

纽蒙迦德的夜色正浓，凤凰福克斯悄无声息地走近天井。他举着观剧用的望远镜向天井深处窥视，只见月光所能照到的角落里还摆着托盘，上面的烤面包和牛奶纹丝未动。福克斯不禁叹了口气，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副从阿不思·邓布利多口袋里偷来的防妖眼镜戴上。在夜视功能的帮助下，凤凰寻找着许久未见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身影。

突然，色彩斑斓的大眼镜猛地一颤，从福克斯瑟瑟发抖的手指中失落。几乎是电光火石的转瞬之间，典狱长提贝卢斯·奥格登就循着凤凰的尖叫声匆匆赶来。他抓住那鲜红色的长尾羽，随着变为鸟型的凤凰飞落到天井最底下，继而两个惊慌失措的家伙手忙脚乱地扑到那具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家伙身旁。

盖勒特·格林德沃被翻了过来，他支棱而干枯的头发已经花白，瘦削不堪的脸凹陷了下去，闪烁着幽灵特有的珍珠白荧光。那双同样深陷的眼睛如同覆盖着生了锈的铜纳特，黑乎乎的像是在吓唬身边两个惊慌失措的探视者。

“已经开始僵硬了……”福克斯嘴唇开始颤抖，两大颗摇摇欲坠的泪珠挂在眼角，他摸了摸那张熟悉而冰冷的脸。“盖勒特……他死了！”

提贝卢斯没有回答，他迅速摸了摸盖勒特僵直不动的手腕，试图在这具蜡像般的模型身上觅得哪怕一丝一毫的生命鼓点，但是回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

“脉搏早就停止了。”提贝卢斯的脸甚至比那不知何时已经见梅林的死者还要惨白，“已经没有必要请治疗师了……上帝！他怎么会就这样饿死了？！”

提贝卢斯和福克斯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痛苦凝视着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脸庞。深深刻进他们脑海的，永远是那张生气勃勃的英俊脸蛋儿，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和讥讽，嘲弄着世界上可笑的一切。他经历过那样多的九死一生，闯过了无数大灾大难，度过了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险关而生存下来。可是谁能想到，这么多艰难困苦都没能削减盖勒特·格林德沃顽强如野草般的生命力，他反倒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在这个世人遗忘的闭仄角落如同一只困在井中跳不出去的青蛙般，孤零零地死去。

如同一只令人期待的特大号粪弹掉进了下水道，在经年累月中渐渐打磨去了光华，最后变成一颗独自闷闷撒掉气体的哑弹。

这具沉闷的尸体对在他身上忙活着的两个慌了神的人毫无反应。盖勒特的舌头已经拖出来一部分，看这情形暴卒猝死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呜呼哀哉的？

福克斯还尝试着用心脏按摩的方式想让这冰凉的死人暖和过来。提贝卢斯跌坐在一旁看着凤凰徒劳地抢救，可是对已经死去的盖勒特来说，凤凰的眼泪来得太迟了。

足足忙活了十多分钟，福克斯和提贝卢斯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曾经的传奇人物，他那轰轰烈烈的一生在今日彻底划下休止符。

盖勒特·格林德沃，因精神失常自尽于纽蒙迦德天井……

提贝卢斯听见一阵刺耳的噪音在脑海里轰轰响着，此时此刻因玩忽职守导致囚犯死亡的罪行还不足以吓着他。相对于上法庭，提贝卢斯眼下最害怕的是——

他该怎样去邓布利多的病榻旁，告知其格林德沃的死讯？

福克斯和提贝卢斯互相看着对方，他们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充当报丧鸟。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能猜拳决定。提贝卢斯非常不走运地被命运安排去通知邓布利多，他飞快奔过731号牢房的时候，里面还在不断传出安东尼奥打网球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提姆，你再说一遍？”还在病榻上的阿不思勉强撑起身体，他迷惑不解地看着语无伦次的提贝卢斯。当听到格林德沃在天井深处已经离奇死亡的消息后，阿不思只是哼了一声，然后整了整他的睡帽，重新倒回枕头里。

“别慌张，提姆。”阿不思声音闷闷地说，“装死格林德沃可不是个生手，他已经骗过我好几次了。现在看他那副死样子愈发装到家了。你不用理他，由着他闹去，看他能怎样。”

提贝卢斯不得不强行把阿不思从被窝里拖出来，“不行，阿尔，你一定要去！”他吼道，“你亲眼去看看！”

前往天井的途中提贝卢斯像是通了电般连滚带爬，他完全不能理解阿不思怎么会走得这样慢，而且不断打着哈欠。等这尊姗姗来迟的神祇降落到天井底部后，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了：

“从他身边让开，福克斯。起来吧，盖勒特，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死！你不就是想让我原谅你在高锥客山谷犯下的滔天罪行么？你以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我就会同情你从而说出什么令人感动的话么？你的算盘落空了，格林德沃！你这个——”

已经俯身到盖勒特身边的阿不思突然不说话了，他脑袋后那只睡帽的毛球开始哆嗦起来。明亮的魔杖之光突然照亮了死者的脸，那样子真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是眨眼之间的事情，阿不思猛扑到盖勒特身边抓住对方的手腕，几秒钟之内，他原本就很苍白的病容变成了死灰般的颜色。

“都出去。”他轻声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福克斯瞧了提贝卢斯一眼，没有说话。后者小心迈步上前，似乎是想搀扶阿不思起来。

“出去！”阿不思突然喝道，这一瞬间简直像有个魔鬼在他的面皮之下咆哮。天井里其他生物立刻逃得无影无踪，和暴怒的邓布利多待在一个房间里可不是明智者的选择。房间里立刻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让他意识到，旁边躺着一具死尸。

现在只有他们俩了，两个已经须发皆白的男人就这样沉默地挨在一起。阿不思翻了翻盖勒特的眼皮，瞳孔早已散大，他正用一种愁惨的眼神瞅着自己。盖勒特死亡时的状态是这般可怜，他已经没有多少肉了，完全是骨头架子撑住一张松弛的皮肤，那是短时间内从暴肥到暴瘦留下来的痕迹。他修长的四肢古怪地僵直着，活像一只四脚朝天的翻白青蛙，手指奇怪地张开着。

这就是半世雄主半世荒芜的格林德沃最后的模样。

阿不思忧伤地望着那张纠缠在自己梦境中长达一个世纪的脸，这个老冤家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头里，还是他自己故意饿死的！唉，你这个该死的懦夫。

“我的上帝……”阿不思轻声叹道，他的脑子开始晕晕乎乎的，一阵哀伤之情使他感到胸口憋闷。过了好一会儿他又盯着死人的脸看，冷笑道：“你肯定是在耍我！”

于是他疯狂地重复着刚才福克斯已经失败的急救措施，外加几道复苏的魔咒。但是就在他拼命按压盖勒特的心脏部位时，这具僵硬的尸体已经在杠杆作用下挺直了脊梁。几分钟过去后，满头大汗的阿不思不得不承认——

盖勒特·格林德沃已经死亡，无力回天，没有任何魔咒能够唤醒他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笑出了声，紧接着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Gel……ler……t……please……”

泪珠滴滴答答落在他怀中人冰冷而无情的眸子上，漾出一片水雾，奇迹没有发生。盖勒特死时无人在旁，现在环绕住他冰冷躯体的温暖怀抱已经失去了意义。

“你这个混蛋！混蛋！”阿不思的手死死攥紧盖勒特单薄的衣服，他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紧紧抱着自己一生一世唯一爱过的男人，再也不肯松开。

“醒醒，醒醒。快呼吸！”眼泪噼里啪啦落进盖勒特的领口，“你总是喜欢装死，和我玩把戏！决斗的时候你就装死欺骗我，厉焰之劫后你又装死引诱我说出一些感动的话……你总是让我找借口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坏的——”

阿不思说不下去了，他伏在盖勒特身上痛哭失声。这个和自己纠缠一生的男孩这次是真的死了，永远离他而去了，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可悲方式，甚至是带着赌气！盖勒特·格林德沃以自己的死告诉阿不思一个残酷的道理：

让格林德沃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

“你胜了。”阿不思终于叹息着躺倒在盖勒特身边，他的胳膊仍旧搂着对方冰冷的躯体。此时的阿不思抱着钟楼怪人要死在吉卜赛牧羊女身边的决绝偎依着昔日挚爱的情人，尽管盖勒特现在已经是一副脆弱的枯骨。

“你胜了，盖勒特。”阿不思抽噎地说道，“我败了……真的。我原谅你之前犯下的所有过错，很多年前就原谅了。我明知道你抑郁缠身，本应该更好地对你。可你总是这么可恶，让人没法痛快地原谅。但是——”

阿不思停顿了一下，他用胳膊支起身，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盖勒特大理石般凝滞不动的脸。

“你仍旧是我这一生一世中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才华、最富有魅力的男人！无人可替，无人可比！从我在高锥客山谷的那年开始直到现在在这暗无天日的天井中，漫长的一个世纪里我从未爱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提贝卢斯·奥格登和纽特·斯卡曼德，其实我从未把他们放在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上。至于福克斯，我对那小混蛋完全不屑一顾！说真的，盖勒特，你怎么会真以为我会为高锥客山谷的悲剧而真正记恨你呢？”

阿不思还不知道，提贝卢斯和福克斯此时正在天井牢门外的窥视口盯着自己，听到他的话后这两个家伙彼此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强烈的悲怆气氛也深深感染到了他们。

“我知道这些话很难说出口……”阿不思拍了拍盖勒特的胸口，“我原谅你，包括阿利安娜的事情以及……在那树林里的事情。是的，我原谅一切，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宁愿你再朝我开几枪。我的确早该告诉你，也不会让你枉受这么多年的痛苦。当然你心里肯定知道，我依然爱你如初！从爱上你的第一天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改变过。”

阿不思轻轻俯下脸，要把他饱含着热血与热泪的爱烙印在盖勒特的唇上。就在这个瞬间，阿不思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只亮绿色的球体从死者身下滚了出来。

这地方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网球？？

“……噗哈哈哈！”一阵熟悉的像被呛住的笑声响了起来，刚才那只四脚朝天的死青蛙在阿不思的唇即将与自己的嘴相碰的刹那，终于憋不下去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