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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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外传Ⅳ：《烈情岁月》第五回在拉雪兹神父公墓

等盖勒特突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鬼使神差地站到逮住格雷维斯的那个巷口了。

只有当你远在异国他乡的遥远城市里，近乎与世隔绝，远离亲人和朋友，处于阴郁的孤独中时，你才会进行广泛、清晰而深刻的思考。正是在这种状态下，先知的直觉才最为清晰。于是盖勒特像是要鼓起勇气面对什么未知的鬼魂似的，很慢很慢地把脸往巷子深处拧过去——

有人！这次又有人在巷子里！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罪孽化作人形，常常隐蔽在这黑巷子中，诱惑着他陷入深渊？盖勒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里面走，正如那个夜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往翻倒巷与对角巷的交界处奔逃一样。突然他站住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二塞勒姆慈善院最大的那个孩子——克莱登斯·巴瑞博恩。

这个年轻人梳着并不适合他的锅盖儿发型，手中抱着一大摞玛丽·露猎巫的宣传单，如同一个长期压抑的清教徒。他望向盖勒特的脸，眼里是近乎哀求的神色：“格雷维斯先生，我的养母巴瑞博恩夫人这么称呼您的——她希望您有时间再去拜访第二塞勒姆慈善院……我们今天去了肖参议员那家著名的报社想去刊登纽约乱流事件的新闻，但是他们不相信我们的新闻价值，还把我和莫迪丝蒂以及巴瑞博恩夫人都赶了出来……我养母觉得您身份显赫，肖先生大概愿意相信您的话。所以——”

一听到克莱登斯提起乱流的事情，盖勒特的精神变得专注起来。他很快想起默然者只能是八九岁的孩子，而且默默然只在这一带出现，伍尔沃斯大楼又远离麻瓜的学校或者游乐场，那么那个默然者……

盖勒特不得不把狐疑的目光扫到克莱登斯的脸上。第二塞勒姆慈善会有许多儿童，那座老教堂总给人一种邪门的感觉。他眼前再次闪过那扇通往教堂顶端的紧锁的门，仿佛门后有什么诱惑自己的魔鬼似的。

“克莱登斯，慈善院楼顶的天文台你去过么？”盖勒特突然问。

克莱登斯显然没想到对方能问出这么一个和自己想探讨的话题毫无关系的问题。不过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做了回答：“我没有去过，其他孩子也没去过。巴瑞博恩夫人从来不许我们穿过那扇门。大家私下里传说老教堂肯定是凶宅，因为租金特别便宜。”

话虽如此，盖勒特却和克莱登斯想到一起去了。在纽约寸土寸金的商业地段，一栋房子的租金远远低于正常的价格，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反常了。在盖勒特看，死过人的凶宅分几种：如果死者是意外身亡，比如下楼梯摔断脖子倒还将就。就怕死者是被谋害，甚至还碎了尸。或者更糟，死的还不止一个……但最最糟糕的凶宅，莫过于没抓住凶手——一桩悬案会让一座位于黄金地段的房子彻底失去商业价值，谁知道那个没落网的凶手会不会回来？巴瑞博恩夫人这个女人还真是心大，敢让一群胆小的儿童住在这样危险的鬼地方。

“回去告诉你养母，我一定还会去拜访她的。”盖勒特这样回答道，他做出一副慈爱的表情，仔细看了看克莱登斯，摸了摸他的脸蛋。这套把戏盖勒特不知道练了多少遍，简直是手到擒来。没见过世面的克莱登斯自然是神魂颠倒，不需要多来一秒钟就沦陷了。显然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抚摸过他呢。

“嗯……还有件事。克莱登斯，你替我观察一下，看看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中，有谁行为举止怪异。一旦有所发现，咱们就在这巷子里见面。以后你会经常见到我的……”

说罢，盖勒特就离开了。克莱登斯似乎还想偎依在刚才温暖的怀抱中，但是那里现在只剩下冰冷的空气了。他失落地低下头，却惊讶地发现衣袋里不知何时被塞进一叠钞票。他数了一下，竟然足足有五百美元！最下面还夹着一张黑色的菱形卡片，上面套印着一个古怪的三角形图案以及两个翻转对称的G字母。

盖勒特回到格雷维斯的办公室锁好门，然后就钻进自己的金色飞贼中。父亲送来的记忆瓶强烈吸引着他，所以盖勒特几乎没有多迟疑就走到放冥想盆的老地方，把记忆倒了进去，自己也随之纵身一跳。

冥想盆中流转的雾气渐渐清晰，很快一座巍峨华丽的古老庄园呈现出来。雕花的锻铁大门装饰着L字母，门口摆着两尊硕大的乌鸦铜雕塑，它们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如同有生命一样。一个拖着长长黑羽斗篷的高个儿影子顺着鹅卵石路走到门前，两只乌鸦雕塑对视了一眼，像是在用无声的语言作出交流。显然它们做出了判断，大门随着雾气徐徐而开，那个身影走进了宽广的庭院，没有受到任何魔法的阻拦。

庭宅的门前台阶上站着一个盖勒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他的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修剪得比若干年后的女贞路草坪还整齐。裁剪精致的老式礼服大衣和上过浆的亚麻衬衣让这男人看上去相当高大和贵气，笔挺的风度也让军人出身的盖勒特肃然起敬。他开始猜测此人是这所大庄园的主人，很快事实就证明一点都不差。

这个威严的男人看到披着兜帽的访客越走越近，于是向他展开了双臂，看样子是十分欢迎对方的到来：“乌鸦①表兄，咱们可是有几十年没见面了！”

被招呼的访客伸手推掉了兜帽，一头褐金色的头发露了出来。高迪·格林德沃的模样一如昨日，保持着三十来岁的凝固容颜，而他的表弟看上去更像是父辈。

“科沃斯①表弟，咱们不见面其实更好。到处纷飞的乌鸦，带来的往往是预言家的噩耗。”

高迪那条刻薄的舌头换来的是科沃斯·莱斯特兰奇四世的仰天大笑，显然他对自家人这种别具一格的说话习惯早就习以为常了。老科沃斯毫不拘束地一伸手臂，宅门立即洞开，里面金碧辉煌的光亮如同撒在雪地上的碎金，映亮了高迪那双冷淡的铬绿色眼睛。

镜头一转，这对表兄弟已经身处莱斯特兰奇家族的墓地——拉雪兹神父公墓。它位于法国巴黎蒙马特高地，艺术氛围之浓厚吸引了世界各地的麻瓜游客。高迪作为很有艺术鉴赏力的巫师，自然是不会放过著名钢琴家肖邦、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画家莫迪里阿尼、小说家阿尔丰斯·都德等世界文化名人的安息之地。但是今天，两个“科沃斯”显然不是来旅游消遣的。他们的目的很明确，莱斯特兰奇家族图腾——乌鸦石雕，在经过几处拐弯后他们走到了层层叠叠的墓碑镇中。

盖勒特尾随着两个记忆中的人，没来由想起他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一起夜游高锥客公墓的不平凡经历。可他还没来得及往深里细细回忆，高迪·格林德沃和科沃斯·莱斯特兰奇四世突然全站住了。

此时立在面前的是一方挂着枯萎藤蔓的方碑，上面只简单地刻着一个名字：劳瑞纳·卡玛夫人——后缀着死亡日期，也是很多年前了——没有任何墓志铭。

“这就是你第一任太太？”高迪微微扬起下巴，眼里半是讥讽嘲弄，半是同情可怜。

“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娶卡玛夫人为妻。”老科沃斯回答道，他白眉毛下的鹰眼圆睁，突出的长鼻子更像一头猛禽的喙。“时间很短的同居日子，她给我留下个小女孩……没什么用的女儿，然后劳瑞纳就伸腿去了。说实在的，我本以为劳瑞纳会给我生个儿子，她以前跟那个穆斯塔法·卡玛生过一个儿子的……可是她让我失望了。”

“偷来的铃铛摇不得。”高迪只说了这一句，接着陷入到他自己的思维宫殿里去了。

“令尊还好么？格里高利（Gregory）、乔治（George）和乔治娅娜（Georgianna）怎么样了？表侄女们呢？”老科沃斯问道，他和高迪离开了劳瑞纳的墓碑，往墓地更深处走去。

“老鳄鱼目前还没有进棺材陪我那化为白骨的母亲这种超凡脱俗的意愿，格里高利把自己淹死在油画里的时候还欠我三枚铜纳特没还，看在同胞兄弟一场的份上我把这笔账给免了。至于乔治嘛，勒死他的究竟是他自己的竖琴弦还是印度尼西亚果园里的葡萄藤这桩悬案至今没定论。乔治娅娜？她这匹干瘪的牝马如果想套住一个肯要她的男人，大概要在混血巫师的垃圾堆里找了。谁让她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去放高利贷了呢？到现在还没还回来一半金子。妮薇和米姆嘛，我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指望什么线索呢？”

老科沃斯再次大笑起来，显然他对高迪如此风趣幽默的表达方式感到十分受用。接着，他的神情严肃了，往周围看看没有人，他才压低声音问道：“令郎……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这位表侄子如今也是风生水起了，他现在在哪里奋斗可敬的事业呢？”

“五千个金卓锅②么？如果国际魔法协会能在这个数额后面再添两个零，那么我现在就写一封举报信告诉他们——盖勒特·格林德沃刚下飞机，人在美国。不过在我们说话的这个当口，他大概在纽约某个豪华公厕里便秘的同时用魔杖轰苍蝇，谁让他这几天撸烤串撸得那么多呢？纯粹的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

这回连盖勒特本尊也忍不住，他和老科沃斯一起大笑起来。差别就是盖勒特额头上一根显而易见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起来，毕竟国际魔法协会只给自己的通缉令定下五千卓锅这种低额赏金，实在是让金发魔王大失脸面。

现任的国际魔法协会会长是安东·沃格尔（Anton Vogel），他也是德国魔法部的部长。五千卓锅的赏金是他定的，盖勒特下定决心，这混球如果不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他保证让沃格尔在两个月内下台！

“你这次找我来，肯定不仅仅是邀请我逛坟头的吧？”高迪轻悠悠地说，接着他那诡谲狡猾的目光跟毒蛇似的爬到老科沃斯的脸上。

“我的好预言家表兄，我为什么找你来，你还会不知道？高迪，我给你十万金加隆，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失踪的小儿子，我还会有更神奇的礼物相赠。”老科沃斯压低嗓门说道，他那双鹰眼打量着身边的男巫，似乎在掂量对方的反应。

“说说来龙去脉吧。”好预言家表兄只说这么一句。

“你知道的，劳瑞纳·卡玛夫人死后三个月，我与早就订婚的德国纯血——特伦布莱家族的小姐克拉莉丝结婚了。后来——”

“你为什么没有娶卡玛夫人，她不是给你生了个女儿么？”高迪又问。

不料，老科沃斯却从鼻腔里发出不以为然的冷哼。

“得了吧，这个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高迪，你在英国的风流韵事我也有所听闻，你不是也对一个给你生了孩子的女人弃而不娶么？”

“那不一样。”高迪的声音开始带一种难以言说的冷峻，一直在他身后默默跟随的盖勒特心中不觉一动。

“是啊，很不一样。你是我凯瑟琳姨母的心肝宝贝，她会让一个麻瓜妓女进门？太有辱家风了。要我说你甩了那婊子正是时候，咱们都是很有势力的莱斯特兰奇纯血家族出身的人，不光要和名门闺秀结婚，还要在这个范围内选择干干净净的处女才好。劳瑞纳虽然出身名门，但她已经嫁过人有过孩子，何况她还没和老卡玛解除婚姻关系。有句话你说的对，偷来的铃铛摇不得。莱斯特兰奇家族历史上也没有哪个男人初婚的时候迎娶别人骑过的女人……劳瑞纳再美艳绝伦对莱斯特兰奇家族又有什么意义？只有血统纯正的处女才有真正的价值。”

“你还是跟我再说说十万加隆的事情吧。”高迪的语气逐渐透出一股不耐烦。

“……嗯，是这样，二十年前吧，就是我和克拉莉丝·特伦布莱小姐结婚不久，她给我生了儿子小科沃斯·莱斯特兰奇五世。这是我头一个也是唯一的儿子，真是梅林眷顾才给了我这么好的运气。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继承莱斯特兰奇的家业……劳瑞纳给我生的那个私生女——莉塔，现在快要嫁人了。女婿是英国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手下的傲罗，等他们结婚以后就要迁居英国不再回来了。所以我又想起了小科沃斯，很可惜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丢了……”

“隔了二十年你才想起让我帮你找这个还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死了的孩子？”

“他没有死！高迪，科沃斯真的没有死！确实有个家伙一直想追杀我的儿子，劳瑞纳和穆斯塔法·卡玛所生的长子一直想找我报仇，他叫什么来着？尤瑟夫还是约瑟夫，反正都差不多的那么个名字。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有其母必有其子，真的一路追到莱斯特兰奇庄园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差遣混血精灵女仆带着小科沃斯和莉塔去美国避难。这一路上还真够惊险的，据说发生了船难……我派了心腹到纽约接他们，可谁知道接到的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婴儿！有人在船难发生的时候把我的小科沃斯换走了！这里面有阴谋！精灵女仆害怕担责，就把那小畜生送进了麻瓜的孤儿院，自己倒逃跑了。她叫伊尔玛·杜加尔德，法力很弱，我追踪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这老婆子。这些年我穷尽所有智慧都没有科沃斯的半点消息，实在是没辙了……高迪，你是了不起的预言家，也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高迪突然站住了，他很慢很慢地转过脸望向情绪激动的老科沃斯：“除了那个精灵保姆，你有没有怀疑过其他涉案人员？比如你的女儿莉塔——”

“莉塔当时才八岁，一个小丫头能照顾好自己都够呛，她还能做什么？”老科沃斯不以为然。“小科沃斯没有死，直到现在那个尤瑟夫·卡玛还在到处寻找我儿子的踪迹。显然在科沃斯的生死问题上，卡玛和我观点一致。”

“那么那个接孩子的女巫呢？你的所谓心腹？我的乌鸦表弟，你大概觉得连写出《泰科·多多纳斯的预言》的作者——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女先知都找不到你的儿子，找我怕是也没有用。这就是你拖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我这个表兄的原因吧？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老科沃斯的脸顿时苍白了起来，过了好久他才开了口：“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的额头上有梅林的吻痕，我对付不了她，也不能确定她对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实。你要是跟我联手的话，或许能从这个女神棍嘴里套出真相来。高迪……高迪，我再添两万加隆给令郎的事业做赞助费，他招募军队很需要钱吧？再多我也给，只要能——”

“三十万。”高迪转过脸，他妖媚一笑，那有毒的笑容让身经百战的老科沃斯遍体生寒。

“只要能把小科沃斯活着给我带回来，再把那个害得我们父子离别的凶手置于死地，我给你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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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作者注：“乌鸦”是高迪·格林德沃的代号，音译为“科沃斯”，也是他母亲娘家——法国莱斯特兰奇家族男性成员最常取的教名。“科沃斯”也是高迪母亲给他的昵称，同时“乌鸦”也是几代科沃斯·莱斯特兰奇们的共同称呼。

②作者注：在电影《神奇动物》系列，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通缉令悬赏金是五千个金卓锅（美国魔法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