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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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Ⅲ：《浓情岁月》第十四回鸟笼

盖勒特极为勉强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眼前鬼影幢幢、一片模糊。他就像禁闭在黑暗的盒子中，心中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绝望。但凡曾经目睹过盖勒特在阳光下奔跑、在池塘里戏水、在云海上翱翔的人，若是看见他此时此刻的惨状，恐怕全都会惊恐万状掩面后退。

他僵硬不动地如同小动物蜷缩在湿冷的地上，破裂的衣服挂着血迹和精斑，已经遮掩不住露出的肌肤以及那些吓人的伤痕。沉重的铁链仍然残忍地捆在盖勒特满是烫伤和瘀痕的胳膊上，可他即便是完全自由，也没法挪动一下身体。原本太阳光般的金发现在像晒干的枯草，都被干涸的血渍和精斑板结成一绺一绺的。他左边的眼睛半睁着，眼眶下是一个暗色的扭曲烙印。一只狰狞的骷髅头嘴里冒出一条长蛇，那蛇还在盖勒特脸上蠕动，眼下的皮肤已经扭曲得不成形，把他的嘴巴都扯得歪了起来。黑魔标记就像半张样子极其丑恶的畸形面具覆盖在了盖勒特的左半边脸上。

盖勒特虽然睁开了眼睛，但他发现里德尔迎着铁窗站立的挺拔背影已经出现了双影。盖勒特还不知道自己被烫伤的左眼眼珠已经从海蓝变成金色，而他的视力也受到了严重干扰。

他再也不能驾驶战机了……

一想到这里，盖勒特就悲愤地无以复加。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他的埃利希叔叔就坐在那个铁窗上望着他，眼里尽是难以言说的悲伤。

“看看你自己。”里德尔走到盖勒特跟前，给他变出一面水银映出他的面孔。盖勒特一看到脸上那条正在爬的毒蛇，顿时差一点又晕过去。打小他就对自己俊帅的脸蛋得意洋洋，那是他自尊心的源泉——毁容造成的打击远甚于直接杀死他。

“这个标记会永远刻在你的脸上，深深烙进你的骨髓，你这婊子养的！”里德尔冷酷地说，他看见盖勒特绑在身后的手正在费力地试图拽起裤腰，于是那条紫黑色的蛇芯子伸了出来，得意地在脸前挥舞，还挂出晶亮的粘液。他的魔杖抖了一下，于是盖勒特的腰带飞快地系好了。

“还是给邓布利多留一点脸面得好。”里德尔的眼睛灼灼地发光，“时间不多了，该说再见了。”

哐啷一声，铁窗被炸飞了，连同半面墙壁都无影无踪。紧接着，盖勒特软绵绵的身体被紫杉木魔杖杖尖射出的一道长长的丝带拦腰缠住，他就像一只被蜘蛛的蛛丝裹住的小昆虫一般竖提着伸出那巨大的缺口外。

盖勒特看到太阳渐渐浮出地平线，他同样听见身下喧闹沸腾的人声。于是他瞥了一眼，发现自己悬挂在深渊之上，这高塔离地面有二百英尺多。而那举着火把的人群仰起来张望他的、密密麻麻的脸，就像一堆肉色的豆粒。闪着冷酷蓝光、栏杆上满是尖刺的铁笼在一辆堆满引火柴草的平板车上默默地等待着他。盖勒特转过脸，不去看那深渊。如此可怕的高度，他知道自己跌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他的腹部本能地一阵痉挛般的收缩，他的整个生命都在里德尔的丝带中摇摇欲坠。盖勒特一想到自己会在那满是厚雪的石头地面上摔得支离破碎并被人群踩踏成泥，竟然产生一丝快慰，至少这样他就不用忍受被当众烧死的可怕痛苦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里德尔举着魔杖，他长长的蛇芯子沙沙地伸出来，贪婪地舔着弥漫血腥的空气。“要么跟我走，要么我就把你扔下去！”

盖勒特看看天空，看看露出一半的太阳，又看看那浅粉色的朝霞。这些将是自己短暂人生中最后看到的影像，那些对于生命的渴望，那些曾经阖家团圆的日子，那些和阿不思在一起的日子……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崭新的一天，可他即将堕入黑暗。

终于他直视着里德尔那双红眼睛：“你害怕了。”

盖勒特这样说道，并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害怕邓布利多会来，所以你想逃跑了！你只能提前杀死我！你害怕了，但我不怕。杀了我吧，你这条不知廉耻的狗！”

里德尔直直地瞪着盖勒特轻蔑地看着自己的那双不一样颜色的眼睛，突然发出一阵毫无人性、妖魔附体般的笑声。

“上路去吧！”

刷——

那绸带突然松了，盖勒特就这样被扔了下去。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迷茫地眨着眼睛，仿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阿不思的魔杖背在身后，他迅速将一张空白的羊皮纸放在威森加摩主席的眼前。

“先生，您只要在这里签个字，格林德沃的火刑判决就可以撤销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国际法庭裁决吧。”阿不思面无表情地说着，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流露出冷酷的光。

戴着尖帽子的老巫师低下头，对着那张空白羊皮纸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是的，完全符合章程。”说罢，他拿起羽毛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很快，会议室里那些在集体夺魂咒的控制下极为听话的陪审议员们一一在那空白羊皮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阿不思一挥魔杖，一串凭空出现的黑色字母自动组成句子落在了那羊皮纸上。这份撤销行刑的公函就在几十道夺魂咒以及羊皮纸上的迷魂乱心咒的帮助下一蹴而就，当初就是这些人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逼迫阿不思签了盖勒特的终审判决书。

“感谢梅林，终于大功告成了！”玛奇班夫人疲惫地说。

“我得赶紧回高塔去接格林德沃，告诉他火刑判决被撤销了！”阿不思迅速地说，同时他将那封救命的公函塞进衣服，贴着自己的胸口放着。

“那我和格丽丝尔达就直接去行刑现场，让那些做准备的傲罗都停下来。”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提贝卢斯深深看了阿不思一眼，他那双棕黑色的眼睛闪过耐人寻味的光芒。“你可以和格林德沃单独待一会儿——咦？”

提贝卢斯拉扯着门把手，可是会议室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这门怎么……Alohomora！”

大门仍旧紧紧地关着，门板上面的火龙龙首雕塑无情无义、毫无怜悯之心地直视前方。

盖勒特的眼中映出了翻滚的云层，那些云彩像被狂风撕扯的柳絮飞快地流转着。日月星辰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又落下，天堂般的光芒倾泻下来，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自由了！他死了！他像自然的孩子一样倒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寒冬的早晨很冷，那冰凉的空气钻进盖勒特单薄的衣服裂缝，冻得他全身麻木。

父亲、母亲、叔叔、阿尔伯特……大家都等等盖勒特，等我……等我……

还记得母亲温柔的爱抚，还记得弟弟幽怨的眼睛，还记得父亲多少次在困境中无声地拉了自己一把，还记得继父宽厚的肩膀和终生不语的爱，还记得那些为自己出生入死、前仆后继的白鸟们，还记得那年舞会上戴着白色面具的阿不思像天使一样清纯和美好……

我如花一般的生命，是在血泊中绽放的。

我终生追求的事业和革命，将魔法世界推向全新的高度。对于力量的渴望和认可，正是我奋斗的意义。一个在麻瓜孩子的拳打脚踢下成长起来的小巫师，总要告诉他们，我才是最强的那个。

我不要我的魔法和力量被迫掩藏，那只会让我失去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的能力。

历史上所有的思想解放和变革，都要付出流血和牺牲。我死了，但我的事业仍在。这世上善与恶之间的斗争，会永不停歇地继续下去。先驱者总是要牺牲的，而由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将会把我描绘成十恶不赦的黑巫师用来恐吓世人，让他们安于做服服帖帖的奴隶，告诉他们不要反抗命运。但我知道，我短暂而壮丽的人生献给了伟大辉煌的事业——为争取巫师们与之相匹配的社会地位而奋斗！

扭曲的年代，扭曲的人。

为什么像伏地魔这样淫贱无耻、投机钻营的鼠辈可以有运气肆意横行，是时无英雄么？我们格林德沃父子也堪称天纵奇才，为何落得如此悲凉下场？我霸业未成是天命，历史上没有一个预言家有好的下场！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一切，我的身体即将在血泊中支离破碎。

阿不思……我走了……对不起……没能等到你……

乾坤颠倒的视野，是山呼海啸涌来的人群。

我为什没有死？梅林，你为什么这样捉弄我？

盖勒特的腰部被绸带拽起，他的上半身和双腿下坠着，就像一弯倒扣的弦月。他距离地面已经很近，但是却没有摔在雪地上。他看见遥远的高塔之上，汤姆·里德尔还举着魔杖牵引着那根绸带，白煞煞的蛇脸上是魔鬼般的笑容。

我才不会让你这样痛快地被摔死呢！

嘭！

那绸带松了，盖勒特落在了雪坑里。冰凉的雪灌进了他支离破碎的衣服，还没等他动弹一下，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猛地拉起。而周围涌来的全是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人群。

不知道什么人正攥着盖勒特蓬乱的金发，就这样活活拽着他在雪地里奔跑拖行。这些买票来看行刑的观众开始沸腾，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扑过来。他们被魔法部禁止随身携带魔杖，于是就用麻瓜的办法拿着从枯树上掰下来的枝条，朝眼前这个尊严扫地、遍体鳞伤的金发男子身上猛抡过去。

他们在咆哮，在发泄。他们当中有被夜枭集团搅得家破人亡、急于报仇的受害者，也有狗仗人势、趁人之危的好奇者，更多的则是想聚过来看看传说中的黑巫师之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狂潮般的咒骂声和咬牙切齿声充斥在盖勒特耳边，曾经光艳动天下的他现在已经是槁木成灰。盖勒特瞪着周围这些排山倒海的狰狞人群，他不认识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这些可怕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他任人连拉带推，毫无反抗。那些棍棒落在他满是瘀青鞭痕和浅紫色冻伤的身体上，他也听之任之。盖勒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又身在何处。

“是他！就是那个黑巫师！他杀了——”

“吊死他！”

“嗬！你装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就是格林德沃变成吸血蝙蝠喝我们的血！”

“他是吸血的妖怪！”

“这恶棍抢了我们的钱！”

“麻瓜婊子的杂种！肯定是生在红灯区的！”

“呸！”

一口令人作呕的黏痰正溅在盖勒特的金发上。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各种喝彩声、诅咒声、嘲笑声、揶揄声就像千万道闪电同时击中盖勒特的精神。那些手里没有棍子的，就拿起各自的飞天扫帚，也顾不得反正，劈头盖脑就朝盖勒特身上砸过来。

“啊——啊——”

打吧……打吧……你们这群卑贱无知的蠢货们，我为了你们能在麻瓜面前扬眉吐气而努力终身，可现在你们却把我当成任人蹂躏的畜生。

一个巨大的逆光身影出现在盖勒特眼前，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又见面了。

那个影子渐渐清晰，高长而伟岸，就像从天而降的众神使者，手里拿着一根缠满荆棘的棍子，代表着人群的怨气，照着盖勒特的脑袋就挥了上来。

“格林德沃，你还我妹妹的命来！！！”

血点直接溅在了阿伯福思·邓布利多的脸上。他看着自己恨之入骨的——哥哥昔日的情夫像断了脊梁的狗一样噗通一声栽倒在沾着点点血迹的雪堆里不再动弹，却一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阿伯福思这辈子是头一次击倒格林德沃，也是唯一一次没有遭到顽强抵抗。棍子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阿伯福思喘息着，这顿惩戒在他眼里显然还是太轻了！还没等到他再有下一步动作，山羊小子就被赶来的傲罗一把推开。

“都滚开！要是行刑前他就死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盖勒特动弹了一下，他感觉脸上冰凉，于是他又睁开了眼睛。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拳头大的雪球穿过铁笼的缝隙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鲜血簌簌而下，把盖勒特的脸割裂地支离破碎。他呻吟了一声，尝试着翻转身体。浑身都疼得要命，脑子里嗡嗡作响。接着，他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一种意识到自己濒临绝境的毁灭感正向他枯萎的灵魂全力袭来。

他已经在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羞辱的铁笼里，冻得发抖的四肢被粗重的铁链牢牢钉在底板上。无数个雪球朝他扔过来，大部分只砸在笼子的栏杆上。盖勒特觉得自己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畜生被拉向屠宰场，拉向那已经被团团架起的篝火，要被眼前的这群暴民分食尽净。

死亡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根本无法细想这其间的来龙去脉。

盖勒特的眼睛扫视着穿着厚厚衣服的人群，受损的视力让他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看到那些来围观的人群挤在路边，傲罗们的魔杖时不时发出爆响。但人群非但没有安静，反而喧哗声更大了，其间的谩骂声不堪入耳，还夹杂着尖叫和轻蔑的嘘声。他们前拥后挤，就像热情的粉丝在眺望驰名世界的国际巨星，人人都想把铁笼里那个只活在口耳相传和通缉令上的格林德沃看得更清楚一些。

盖勒特费了很大的力气直起身，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尊严扫地，但他不允许自己像个动物一样蜷缩在笼底。可他依旧站不起来，那镣铐把他的靠近膝盖的小腿根部都铐住了。盖勒特只能勉强跪直，然而就在这时，车子似乎绊到了一块石头，晃了一下，使得他瞬间就歪倒了。人群的喧闹声更大了，刚才盖勒特被车子闪到似乎给了他们极大的乐趣。

很快盖勒特更为绝望地发现，随着自己的刚才的动作，他破破烂烂的黑色衬衣上那些白得刺眼的精斑在众目睽睽下显露无疑，这时他才注意到一开始自己还没发现的情况，溅满血迹的白背心从后背裂到了小腹，他健硕的六块腹肌上的蛇牙牙印也暴露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若在平时，盖勒特的脸准会红个透。但是他现在脸上已经是煞白，还歇斯底里地挣扎着想把那些令他羞愧难当的痕迹遮盖住，甚至连铁链都被他摇晃地哗哗直响。盖勒特甚至都没注意到人群中很多人已经举着望远镜看他，而且大部分是女人。他们就像罗马斗兽场的观众一样用打量货物的目光打量着铁笼里那条千辛万苦才抓住的金发雄性人鱼，他们欣赏着那充满挣扎张力的、雄风尽显的性感身体。

这些无知的民众早前被格林德沃的名声吓坏了，但基本上没几个亲眼见过他。在街头巷议的添油加醋中，格林德沃的想象图早就和远古怪兽的图腾没有什么差别。但眼下那个在铁笼里被镣铐压得几乎直不起腰、伤痕累累的金发男子年纪尚轻，窄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尽显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使得人群开始出现一股异样的骚动。

“天哪，太可怕了……”挤在人群中的波尔蓬蒂娜·戈德斯坦恩下望远镜，脸上是十足震惊的表情。“这场景真是残忍至极！哎呦！挤死我啦！”

“我以前还没注意过格林德沃长得这么性感啊……光记得他干的坏事了，就半张脸能看竟然还这么英俊……怎么舍得把他打成这样……怪不得他倾倒了那么多追随者。”蒂娜的朋友尤拉莉·希克斯在她旁边还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盯着铁笼的方向。

“丫头！别做春梦了！”拉莉旁边一个大脑袋男巫吼道，“现在谁都知道格林德沃会魅惑术，都快死了还不忘勾引你们这帮没见识的女人！你再乱说话，当心被当成格林德沃一伙抓进监狱去！”

站在这几个人后面的纽特·斯卡曼德一言不发，他难受地看着格林德沃的囚车从远处经过。其实经过这么一场视觉洗礼，纽特早就被吓傻了。周围万人空巷，但纽特没发现阿不思的人影。或许这还算一件好事，如果他看见眼前这副地狱般的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纽特相信阿不思一定会非常难过，就在昨天他可怜的老师还为救那铁笼里的格林德沃而四处奔走。

现在看，恐怕一切都是徒劳。

纽特握着自己手提箱的把手，拳头绷得紧紧的，连骨节都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