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高尔基的《童年》是我看过的世情小说中相当成功的篇章，长度也恰到好处（或许再长一点更好），以至于经年不忘。很多人看《童年》可能是因为它在中学生必读课本中，可我是在小学的时候偶然随机买了高尔基三部曲，才开始阅看的。几十年过去，也没看完《在人间》……不过《童年》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尤其是外祖父喝外祖母两个个性鲜明的形象在文坛也算标志性了。

《童年》讲述的是俄国19世纪末下层社会家庭中各种各样常见的矛盾。这个时间段俄国农奴制已经废除，但是沙皇专制仍在。为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大批农民被赶进工厂，过着加班加点的生活。

一、家暴问题

在这种恶劣的氛围下度过童年还没走上歧路，男主人公的神经也真够坚韧的。《童年》相当接地气，把俄国下层社会家庭常见的问题统统表现出来，就文中可见的家庭暴力事件就多达四对。外祖父当着外孙的面殴打外祖母，两个舅舅都殴打妻子（甚至包括怀孕的妻子），继父殴打怀孕的母亲……常听人说俄罗斯的家庭暴力事件相当严重，从阿列克谢·彼什科夫童年环境中就可见一斑。家庭矛盾常见的是婆媳矛盾，可是在外祖父家，做婆婆的想阻止儿子殴打儿媳都难。在外祖父家，每一对夫妻都殴打妻子，只有阿列克塞已经去世的父亲是个例外。

我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时候有句话深为震撼，那就是保尔向冬妮娅表达爱情的时候，求爱的情话竟然是：“我绝不会打你！”这种最基本的做人节操在俄罗斯（或乌克兰）人眼中竟然成了一个好男人最值得骄傲的品德——不打老婆甚至值得炫耀。

阿列克塞·彼什科夫（高尔基原名）和他的外祖父真实照片

可见不打老婆是俄国人推崇的美德，因为拥有的人稀少。《童年》男主人公阿列克塞非常愤怒外祖父和继父殴打妻子的行径，对两位舅妈挨舅舅的打也很不理解。根据一些江湖传说，俄罗斯城市家暴比率38%，乡下更多。《童年》所处的社会环境正是贫穷的年代和乡下，打老婆这种事似乎家家可见，习以为常。雅科夫舅舅把老婆打死后，居然没有警察登门，杀人案不了了之，这更是震碎三观。外祖母对此只能无可奈何地评价“该死的玩意儿”。其实《童年》里面对家暴不满的人也挺多的，但好像也只能叹气，没有什么措施来阻止。母亲瓦尔瓦拉改嫁后被继父殴打，她那火爆脾气的父亲和兄弟打女人个个在行，但是对家里这个受了委屈的女儿或姐妹一点撑腰的意思都没有，可见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至于针对孩子的家暴更是罄竹难书，阿列克塞第一次挨外祖父的打当场被打昏过去，大病了一场，很多天不能下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惩戒范畴。可是在故事中，殴打孩子的事情真是家常便饭，在家家户户频繁上演。甚至到了外祖父和两个舅舅这个年纪的父子，后者也要挨抽。

这种环境下养出来的儿子，冒出为了分家要杀老爹的事情有什么稀奇？

二、员工无保障问题

在卡什林染坊（外祖父家）劳动37年的师傅格里高利因为长期面对染料熏蒸，导致视力衰退，最后完全瞎了。外祖父面对这种工伤的老员工，所做的事情就是把格里高利扫地出门。37年的辛苦劳动、工伤致残都没有让外祖父产生一点同情心，没有一个卢布的抚恤。格里高利作为一个瞎子被赶出染房后，只能沿街要饭。

男主人公阿列克塞很喜欢这位老师傅，曾说要和格里高利一起要饭。但是等格里高利真的要饭了，男主却远远躲开了。阿列克塞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心善总给格里高利一些吃的。她感到难堪，我想不是因为她跟乞丐打交道难堪，而是跟了他们家37年的老工人最后落得这个下场，让她脸面无光吧。可是在那种生活环境下，外祖母这样的女人在家里有什么话语权呢？那些无能的俄罗斯男人管家，他们却有着最邪恶的心肠。

这种事真的是在关于大资本家的故事中看见，如此凄惨的到是闻所未闻。那个年代的社会底层工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童年》是高尔基的回忆录，这些都是真实发生在当时社会中的。从这些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深深的无奈。

三、家族中的害群之马

《童年》中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家庭矛盾，两个舅舅为分家产大打出手，图谋姐姐瓦尔瓦拉的嫁妆，因为没能得到想要的那部分财产纵火烧自家赖以为生的染坊，打断劝架的母亲的手臂，扬言要杀死父亲，把姐夫推进冰窟窿，用十字架压死伙计茨冈，频繁殴打妻子，怂恿不懂事的侄子欺负瞎子……这种家族中的败类和害群之马，或许在很多有问题的家庭里都出现过，闹到要叫警察解决家庭矛盾的程度。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人，大概是天生的脑子不健全。当然，有外祖父那样的父亲，别指望会有纯情的儿子。阿列克塞之所以没有那些斑斑劣迹，只能说从父亲那里遗传了好基因。

四、母亲瓦尔瓦拉

打故事开始，瓦尔瓦拉就在生产-怀孕的怪圈里轮回着。她似乎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家里人不少都怕她。可是在抉择大事上，瓦尔瓦拉又懦弱可怜。不敢在老父亲的树条子下救自己的儿子，也不敢坚持原则到底，拒绝改嫁。她的第二次婚姻完全是个魔窟，再加上有第一个好丈夫的鲜明对比，她受到的打击更加沉重。可是在这种前提下，她还是接二连三地怀孕，剩下的孩子又养不活（目测还有她偷偷送掉的）。说到底，瓦尔瓦拉是个弱者，她反抗过，失败了，萎靡不振下去。其实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人，就该斗争到底，坚持原则到死的那一刻。如果她成为寡妇后再不结婚，说不定会有个相对美满的一生。瓦尔瓦拉的悲剧，正是一场幻灭的现实演绎。

五、外祖母阿库琳娜

外祖母是《童年》中形象最为光辉的角色。如果没有她，阿列克塞的童年真的是一片灰暗。外祖母没有多少文化，但是对上帝很虔诚，心地善良。虽然也有社会底层妇女无知的局限性，但是相对于她的丈夫，外祖母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天使。正是她慈悲的母爱，赢得外孙阿列克塞以伙计茨冈、老师傅格里高利、女婿马克辛·彼什科夫的爱戴。

外祖母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绝不是盲目护短的庸俗妇人。她帮理不帮亲，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欺负女婿，她站在女婿这边。知道两个儿子打老婆，她站在儿媳这边。她知道丈夫和儿子欺负瞎子格里高利，她站在格里高利这边。丈夫和儿子们想阻止她女儿女婿的婚事，老太太宁可做手脚让丈夫和儿子的马车翻了，也要帮助女儿女婿完婚。可见她人聪明，有胆色，是非分明。

外祖母的公正和善良，在那个险恶压抑的环境中，对阿列克塞来说就是温馨的避风港。是外祖母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更有仁爱而非家暴，还被教育以后要善待妻子，不许打女人。外祖母讲给阿列克塞的那些童话，对他以后的文学生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外祖母这一人物形象被认为是俄罗斯乃至世界文学中最富有魅力的光辉形象之一。

六、外祖父华西里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样，是《童年》中性情最鲜明的角色。这个老头子非常可笑，具体表现在和一起生活了五十年的妻子分居后，什么东西都分开。连茶叶泡出的茶水他都要检查成色，唯恐被老妻占去一点便宜。哪天自己做饭，饭菜质量就特别次。等轮到外祖母做饭则是买最好的肉。

他对自己的妻子都如此苛刻，对待员工就别提了。格里高利为他服务了37年，眼睛瞎了，被他赶出了门沿街乞讨。外祖父殴打妻子，殴打孙子和外孙，养孩子这种事都推给外祖母。外祖父种种作为自然没法赢得外孙的尊重和爱戴，后者也把这个孩子视为累赘。

外祖父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憎恶女儿找了个木匠女婿（原本打算把女儿嫁给老爷贵族大赚一笔），想和女儿断绝关系。可是时间久了，他还惦记起女儿女婿，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思念女儿。外祖父爱面子，宣称自己公开参加了女儿女婿的婚礼，事实上他们去闹场，儿子被女婿扔了出来。由此可见，爱虚荣的卡什里也有可爱的一面。

如果不是外祖父，阿列克塞也不会在十岁左右就飞快进入了人间、进入社会。他算得上是对阿列克塞有着重大影响的人，在把格里高利赶出去要饭的十年后，老卡什林也变成了乞丐。

《童年》讲述的是一个俄国19世纪末染坊工家庭的长短，再加上房客、邻居等多个角色的描写，展现了一个迷你的俄国下层社会。但是可以想见，在当时的俄国，这种生活太常见，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丑事。如果想要描写芸芸众生以及市井人物的世情小说，《童年》确实是个相当成功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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