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哈利波特公众号：戈德里克山谷

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七十六回最后的死别（中）

阿不思听见哈利担忧的招呼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是自己已经没办法回答这孩子了。箭毒蛙毒剂的口感凉得像冰，但是到颈嗓咽喉处又化作一股燃烧的熔岩顺着食道滚滚而下。这种反差过大的刺激让阿不思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发出抗议的尖叫，他简直能听见肺腑深处传来痛不欲生的吱吱声。一些细弱的尖叫扫过阿不思开始麻木的脑海，但渐渐地又消散了。

他一声不响地屏住呼吸，默默等待毒剂流过之处的跳痛过去。透过凝结着水珠儿的睫毛，阿不思看见高脚杯自动落进石盆里，很快又满载而归跳到主人手中，显然要奉献给他满满一杯杀戮咒做成的绿冰激凌。他很想吐，尤其是再喝一杯毒药后。那痛苦的滋味就像腹部挨了打人柳重重一拳，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痉挛。

阿不思听见哈利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是这戴眼镜的孩子在问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惊恐而绝望的呼叫声，甚至眼前也开始出现模糊的幻影。在默默又喝了两杯毒药后，阿不思能听见身体内部的细胞纷纷暴毙的炸裂声，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尖叫声更响了。

这一刻阿不思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茫然地看看四周，不知何时这里已经不是海边洞穴，而是在该死的——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高塔牢房里！

哈利早就不见踪影，阿不思眼前是骇人听闻的恐怖场面。看在梅林的面上，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可怕的情景——盖勒特·格林德沃握着格兰芬多宝剑，他将自己的胸腹整个划开，刹那间翻腾的火种裹狭着一条还在蠢蠢欲动的毒蛇从腹腔中蹿了出来，这东西所到之处掀起的血腥甚至都把阿不思呛得干咳起来。

“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哈利的喊叫声在岩洞里回荡，但是阿不思什么也没听见。他眼前只剩下盖勒特被利刃撕裂的肢体在开膛破腹的痛苦中疯狂地挣扎，滚滚血流顺着肠肺冲刷而出，殷红了地面，渐渐化作一片燃烧的火海。就在这一刻，阿不思看到多年前曾多次呈现在脑海中的幻象：

炽烈的火焰，放出足够照亮半个地球的光芒。那些蒸腾的、扭曲变形的热浪滚滚而来，整个世界都在熔岩中燃烧着。一只仿佛是金色巨鸟的生物在烈焰中嘶鸣，它扑闪着烧红的翅膀，苦苦地在火海里挣扎，声闻于天的哀叫撕心裂肺……

阿不思，快点！够了够了！我受不了啦！快点快点——

他还记得自己和盖勒特受困于魂器梦境中的时刻，那冤家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翻滚并苦苦哀求他赶紧拿格兰芬多宝剑斩下自己那颗金色的脑袋。阿不思真希望自己当场就可以晕过去，或者死掉，只要别让他看见盖勒特这副惨烈求死的模样，梅林让他怎样都可以！

“我不想……别逼我……”

“你……你不能停止，教授，”哈利语无伦次地嚷叫着，“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记得么？你告诉过我，你必须不停地喝下去。来……”

如果说事情还有什么更糟的，那就是阿不思看见浑身是血的盖勒特爬过烈火烧灼过的地面，他那只已经被格兰芬多宝剑割伤到皮肉翻卷的手抓住了阿不思的脚踝。

快点！快砍啊！痛痛痛！求求你，快砍啊 ——

阿不思只记得自己当时已经失去了神智，他的脚踝还被抓着，盖勒特整个人就如同刚刚被受惊的巨蟒吐出来的、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黏糊糊一坨，内脏流了一地。他那两只大眼睛都鼓了出来，血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不……我不想……快放开！”

阿不思尖叫起来，想把脚从盖勒特手中拔出来，可是他像踩进了铁打的捕兽夹，盖勒特攥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踝骨碾碎。阿不思痛得几乎哀叫起来，踉踉跄跄扑倒在石盆上。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了。

他只记得自己终于举起宝剑，闭上眼睛拼力一挥——

“没事的，教授，”哈利惊恐的声音终于传到了阿不思脑海里，他似乎也感觉到男孩的手在颤抖，“没事的，有我呢——”

可是哈利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麻烦现在才刚开始。阿不思似乎还保留了一点清醒的潜意识，他知道自己走进了灵魂中最深最痛的伤疤里，而且这些噩梦以倒叙或者插叙的形式来回在他脑海里播放着。伏地魔保护魂器的魔法就是这样厉害，他挖掘你最为痛苦、最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记忆，并且以最残忍的方式让你重新慢慢地去感受。犹如一场缓慢稳重的车裂酷刑，一点点让你自行崩溃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中。

他把酒杯里剩下的药水喝了下去，现在阿不思所有的神经都已经在爆痛中近乎麻木，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在这种无法抵挡的伤害中自动发起保护机制，关闭了神经系统的感觉。但是阿不思还是能看见自己的视觉依旧徘徊在高塔之中，一个孤独的、软绵绵的金发影子挂在层层叠叠的铁镣中，活像一只刚刚被逮住的金翅雕。

阿不思每次呼吸都有一团白色气雾弥散在空气中，四周冷得像是在游荡着摄魂怪的阿兹卡班。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那生死不明的金发影子跟前，突然间盖勒特猛地抬起那张满是殴伤的脸，两只呆滞的大眼睛里全是死气沉沉的神情。

“……有……水……么……？”那影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人问道。阿不思没有回答，他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

“水，”哈利喘着粗气说，“——等等，等一下——”

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更糟，那就是阿不思发现盖勒特整个人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样拱在自己怀中哭泣。而自己的手中，正握着一条月银色的领带。

“拿这领带把我勒死吧。”那个颤抖的影子说，这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这辈子第一次请求他的情人杀死自己。以此为楔子，这个痛苦的夜晚成了阿不思永生永世的噩梦。不光是那条领带带来的杀意，还有盖勒特那悲切软弱的语调。阿不思印象中的金发小子永远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从没听说过甚至见过盖勒特可怜兮兮地俯首求人的模样，他要把难题抛给自己，然后得到解脱。可是让阿不思动手勒死心爱的男孩，这简直比勒死他自己还难受。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阿不思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他浑身上下都要因为灵魂的车裂而破碎了。

“你什么事都没有，你是安全的，这不是真的。”哈利大声说，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几乎舀不起第六杯药水了。“先生，那石盆已经空了一半了——‘水’来了，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

阿不思发现自己怀中的金发男子渐渐化作一堆飞舞的照片，它们像片片利刀般劈砍在自己的身上。这时候他看到了魔鬼，就是汤姆·里德尔在自己心里种下的那个鬼！

一个还穿着霍格沃茨男生制服的自己，唉，那真是自己啊！戴的却是旧款的斯莱特林领带。这个‘阿不思·邓布利多’看上去还非常年轻，一头火焰色的头发扎在脑后。只不过这复制品的行为举止和真正的阿不思大相径庭，他故意拧着腰走路，看样子是想模仿阿不思平日的步态，但是学得并不怎么像。这怪物是个差劲的演员，尤其是他狞笑起来的样子，嘴巴活像裂到了耳根，甚至能看见紫黑色的毒蛇芯子一闪而过。接着，他在地上蜷缩成团的盖勒特身上跳过来跳过去。甚至还把一块木板搁在盖勒特背上，自己踩在木板两端像个演杂耍的猴子摆来摆去，摇摇晃晃地同时给脚下不断咳血的家伙噼里啪啦地拍照片……

阿不思只觉得自己肺腑深处被毒蛇咬了个大窟窿，他所有的理智都从那个无底洞里漏光了。眼前的场景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在戒指魂器的梦境里他也模模糊糊看到了……但是盖勒特当时意外闯入扰乱了幻影，这使得阿不思始终也不晓得当年他离开高塔后，这该死的牢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里德尔不肯告诉他，但是这恶棍拿着这件事像拿着鞭子般总是在阿不思头顶上挥舞。盖勒特对一切都矢口否认，他什么也不说，死也不肯回忆那天夜里的事情。

最让阿不思感到恐惧的是，那天晚上过后，盖勒特性情大变。而这种变化可不是普通的旁人能够发现得了的。所以阿不思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哪怕仅仅是为了盖勒特一个人，他也一定报这个仇不可。可是现在，他看到了那景象……

汤姆·里德尔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然后像折腾玻璃缸里的老鼠一样对近乎毫无反抗能力的盖勒特肆意凌虐，那一声声惨叫像钢针扎在阿不思的五官和六腑上，他闭上眼，捂着耳朵不去听……直到此时，阿不思才感受到自己的这副皮囊对盖勒特的伤害有多大。可是汤姆·里德尔是什么时候拿到自己的头发的？他简直没有什么印象。

最终他听见里德尔起身了，于是勉强睁开眼去看。只看见火焰色的头发飞快地钻进里德尔白煞煞的头皮，那双蓝眼睛也透出红汹。汤姆·里德尔恢复他本来的面貌，蛇信子在得意洋洋地甩着。他抬脚照着盖勒特的肩膀使劲踹了一下，那蜷缩着的金发男子整个儿被踢得翻了过来。阿不思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甚至扑通跪到地上，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已经不忍心去看里德尔提上裤子的场景。

“来，把这个喝了，把这个喝了，你很快就没事了。”哈利不顾一切地说，但是口吻里带着十足的怨恨。阿不思顺从地喝了，他不敢再待在高塔之中，就算后面还有更可怕的场面，他也只想让自己的神智快点离开这里。

等眼前出现那燃起熊熊大火的房子时，阿不思知道这次是轮到他自己了。他不得不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面对当年盖勒特从自己的花楸木魔杖中删除的记忆……他看见嚎叫着的阿伯福思被发了疯的金发小子从楼上炸飞至楼下，看见盖勒特在魔咒飞舞中冲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可怕样子，看见阿利安娜直挺挺倒在自己亲哥哥的魔杖下……

“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

他听见十八岁时的自己惊恐的声音，他看见一个红头发的瘦削少年朝暴怒的盖勒特扑过去，想抱住对方修长的腿。只听一声巨响，十八岁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被他挚爱的英俊情人打翻在地。

眼泪落了下来，阿不思看着这个恐怖的场景，已经说不出话。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这辈子所做的全部噩梦中从来不缺盖勒特·格林德沃凶残的影子。

昏暗恐怖的树林，漆黑一团的墓穴……阿不思闭上眼，他不想去看惨叫声不断传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那些凄厉的呼喊充斥在岩洞的穹顶，终于他感觉到背上死亡圣器的伤疤开始火辣辣地剧痛，如同炙热的烙铁穿过百年的时光，又一次落在他脆弱的肩背上。

阿不思直接脸朝下趴在地上，他能感到大地都在倾斜，时隔这么多年后，背上的剧痛再次让他丧失知觉。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阿不思被倏然而至的冰冷击中。就像当年自己被吊在谷仓里时，盖勒特劈头盖脸浇上的那一杯冰啤酒把他从昏昏沉沉的混沌中残忍地弄醒。紧接着阿不思就看见哈利的两条腿在阴尸群中乱蹬着，几道魔咒的闪光在乱飞，这孩子马上就要被拖进湖里了……

于是曾经在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的墓船中飞腾过的烈焰再次在黑湖的上空燃起，一道明亮的、金红色的火环环绕在岩石周围，紧紧抓住哈利的一具具阴尸变得脚步踉跄，身体摇晃。那孩子终于脱离了危险，而阿不思已经转身从石盆里捞起挂坠盒。

“我可以幻影移形，把我们俩都带回去……别担心……”哈利激动地重复着，他两腿都在哆嗦。

拿到这东西似乎比在冈特老宅里顺利多了，阿不思无力地想道。他看看小船中坐在身边浑身发抖的哈利，勉强露出了微笑。如果没有这孩子在身边把凉水浇在自己头上，从箭毒蛙毒剂的幻影中醒来恐怕也是非常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