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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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九十三回审判日（下）

福克斯闭上了眼睛，他早该知道毒蘑菇是不会改变他们的斑点的。凡是对格林德沃行事作风有所了解的人，都该明白事情的结果总会变成这样，甚至可以说没有一次例外过。而且眼下这出最终章还没完，福克斯面前的人好像突然间意识到此刻是自己申诉抗议的仅剩机会，他要牢牢抓住这根稻草，对全世界发出最后的诅咒！

“……这才是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如果有哪个比我先死的人去地狱，替我给邓布利多捎个口信，告诉他——他那个老冤家晚年的生活中充满了对他的悔恨……格林德沃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可耻！”

天呐，我一定要把这句惊人的豪言壮语记下来！福克斯心想。

“——我当初就不该像个圣人似的发善心在树林里放掉邓布利多，就像他不该把我这条毒蛇从翻倒巷拣回高锥客山谷一样！他被蛇咬了还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往蛇窝里跳！山羊小子虽然蠢，但有句话说得对——那就是他哥哥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个傻瓜！

人生在世只有作恶多端才能飞黄腾达，谁发善心做慈善谁就是自绝于天下。看看邓布利多的下场，他这一世英明都因为死在无名之辈手中而毁于一旦了！还把我的名誉一道拖下了水！早知如此，我就该在那树林里像插住独角鲸一样插住邓布利多，把他拖进飞贼厨房的案板上，乱刀剁成碎块，我要吃掉他！”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呢？”福克斯猛地睁开眼睛，他几乎失声尖叫起来。“盖勒特，现在可是做忏悔的神圣时刻！”

可是那仿佛魔鬼附体了的家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起身来，他走来走去，在空气中挥舞着拳头，姿势多多还大喊大叫，好像唯恐梅林听不见。

“……我还有一件值得忏悔的事情！那就是早年对纽特·斯卡曼德太宽容！我郑重地以灵魂发誓，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当初在美国魔法国会的时候就会把这小畜生掐死！对，我不用任何魔法，赤手空拳地扭断他的脖子……不不，我不会在那个时候杀死他的，那样太便宜他了。我要在那谷仓的干草垛里，当着邓布利多的面把斯卡曼德那装满莫特拉鼠粪的脑袋拧下来！就是这个动物饲养员挑唆邓布利多和我做对，他把一切都搞糟了！我恨他！我诅咒他的一切！这头英格兰的雀斑猪——”

“盖勒特，我们的时间不多。”福克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可是那发疯的告解者就跟没听见似的嚷个没完。

“那年我在翻倒巷不该异想天开地把那个难产的女人送进孤儿院，这件事产生了一系列严重的后果，带给这个世界致命的摧残！所有糟糕的事情中这件事是我办得最糟的！”

这句还算靠谱，福克斯心想。

“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就像一个高瓦度的灯泡在穷尽了所有的光和热后，盖勒特的怒火刹那间就熄灭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淡漠起来，冰蓝色的灰烬在逐渐冷却。

“我从来不指望依靠梅林的宽恕前往上帝所在的地方。在我看来，死亡就是自由。因为只有死亡才会让我摆脱肉体的枷锁，销毁我体内的灵魂碎片。只有肉体毁灭的时候，灵魂才会得到真正的解放，飞往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你想去哪儿？”福克斯轻声说，他已经站了起来。

突然，盖勒特猛地一挥手臂。只听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这一刻福克斯简直怀疑纽蒙迦德的海底火山突然喷发了。而事实上差不多也是如此，因为整个海岛都在震颤，吃不住劲儿的周边建筑纷纷倒塌，溅起阵阵夹杂着浓密火山灰的烟尘。它们没有散去，整个海岛都已经是一片火光，浓烟混在一处，形成弥久不散的厚重蜗状云。

几乎是顷刻之间，纽蒙迦德庞大的城堡建筑仅剩下巍峨的灯塔还屹立于苍穹之下。它也在颤动，显然建筑根基正在承受着惊人的压力。到处都是烟雾和火焰，空气逐渐变得滚热，足以烫伤气道，而且饱含着硫磺气体和二氧化碳，他们的处境已经变得十分危险了。四处飞舞的怪物也察觉到了异常，发出了吱吱的尖叫，动静简直能把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吓晕过去。一时间牛鬼蛇神们作鸟兽散，但是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整个纽蒙迦德监狱的熊熊烈火已经彻底失控，火苗如有生命的长龙对那些慌忙跑路的蝙蝠穷追不舍，眨眼间就把它们像茅草一样被烧得毫厘不剩。一大股黑乎乎的炽热物质如沸腾的石油般从烤成熔融状态的废墟中冒了出来，它所过之处吞没一切可以腐蚀的东西，只留下带着浓烈焦糊味的蒸汽。

突然，福克斯只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电流穿过，他动物般的第六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一根羽毛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朝这里奔袭而来。凤凰猛地转过头，牢房的门隐没于一片密实的浓烟和令人恐惧的黑暗中。

“他来了！”福克斯再次转回脑袋，他本能地伸手想拉弓搭箭，“是里德尔！！”

但是福克斯又愣住了，在刚才这短短一瞬间，731号牢房的残垣断壁已经延伸出一段高高耸立的黑色玄武岩，最前端即是制高点。盖勒特已经站在那里，他的斗篷拖在地上，光亮的黑羽毛映射着火光，流淌下有生命的碎金。就在这时滚烫的热风掀起了斗篷，福克斯简直怀疑自己面前是一条沐浴金光的黑色巨龙展开了遮天蔽日的翅膀。

“福克斯，过来。”盖勒特抬起一条胳膊，他语调和缓地说。在这永无止境的瞬间，福克斯看见那双眼睛重新绽放出灼灼的光芒。

于是凤凰展开了艳丽的双翼，它化作神鸟飞到主人的手臂上，把美丽的脑袋靠近盖勒特温暖的脖子，长长的尾羽如同一条红色长绸缎在烈风中簌簌而动。

“你身上带了烟么？”那男人的声音平静且富有感染力。

“你金色飞贼里的烟和雪茄都被我给抽光了……”凤凰小声说，他似乎有点惭愧。“盖勒特，真对不起。”

回答他的只是微微一笑。

“你听着，我不打算离开纽蒙迦德。这里有我的很多记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大部分都在纽蒙迦德留下了痕迹。福克斯，我不要你给我殉葬，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福克斯抬起眼睛，他望着面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心底下澎湃起一股激烈的情感巨浪，甚至比此刻脚下的火海还要炽热。凤凰想起自己作为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的宠物被关进坟墓后孤寂长眠的千年岁月，正是盖勒特和阿不思给了他重见天日的机会。

格兰芬多的分院帽曾经偷偷告诉福克斯，它在分院时对那些意志坚定做出自己选择的孩子，通常都会满足他们的心愿。福克斯曾经用半戏谑的口吻问它，如果格林德沃戴上分院帽会把他送到哪儿？那老帽子故作沉思了很久，然后得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结论：

格林德沃肯定会选择邓布利多所去的地方，无论那是哪儿。

“我要和你们在一起。”福克斯说，他看到盖勒特眼底流露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欣慰目光，这一刻他们都被来自天堂的圣光照亮。“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选择和你一起度过那一刻。还记得邓布利多的话么？凤凰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像他在你身边一样。”

“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盖勒特点点头，“那就留在我身边，让那汤姆·里德尔知道，我们从来不是孤军奋战的。”

话音刚落，福克斯就听见他们周围的火焰里传来阵阵群鸟的鸣叫，既有温顺鸽子般的咕咕声，也有凶恶猛禽聒噪的嘎嘎声。紧接着数不清的鸟群从烈焰中飞腾而起，它们虽然都披着艳丽的金色羽毛，不过仍旧能看出种类繁多，似乎整个飞禽帝国的居民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造访纽蒙迦德。鸟群的翼展遮天蔽日，它们在盖勒特的上方盘旋飞翔成圈，宛若一顶有生命的金冠，要为纽蒙迦德的国王加冕。

盖勒特屹立于玄武岩上俯视着他的帝国在焚城大火中涅槃，他跌宕起伏的壮丽人生即将随这一切灰飞烟灭。朦朦胧胧中，盖勒特看见眼前有一只金色的巨鸟在凶焰中燃成火球——纠缠于他和阿不思一辈子的火焰梦魇，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最终章。

围绕着他飞翔的金鸟们逐渐汇成一股灿烂的光带，盖勒特依稀能辨认出它们的种类，他的乌鸦、他的白尾鸢、他的夜莺、他的白肩雕、他的橙巧织雀、他的白尾海雕、他的红嘴蓝鹊、他的白兀鹫、白腹鹞、乌鹃和乌鸫……但是独独没有看到最熟悉的——

凤凰。

福克斯沉默地偎依在盖勒特身上，渐渐地，他化作一阵光雨融进主人的身体内部。滚烫的烧灼感在盖勒特胸口澎湃了一会儿，继而缓缓消散，只有魔法在他的体内留下沉甸甸的分量。突然之间，盖勒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炽热的烙铁刺穿，他的衣服下不由得冒出一层汗珠。

他听见沉重的铁门慢慢地开启，什么大型的爬行动物滑过黑暗。盖勒特知道死亡近在咫尺。一想到自己能和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一样放弃人生并淡定地拥抱死神，一种豪迈感油然而生。

啊，这一刻他真想唱歌。

于是盖勒特骄傲地抬起头，望向那刚刚从盘踞的一圈蛇蚺中逐渐站起身、披着细长斗篷的访客。光影交错的瞬间，目光犀利如刀的两双眼睛彼此憎恨地对视。

“你来了……我想你会来的，总有一天……”盖勒特说，那些金色的鸟变成光带环绕在周围。“只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慢。”

“看来你的天目一如从前地清亮，能预言自己死期的先知并不多见。”访客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实话告诉你，我急着返回英国。只要你乖乖告诉我，安提俄克·佩弗利尔的魔杖被你藏在什么地方，我就不杀你。”

“看来你对自己的摄神取念没信心啊。”盖勒特颇为慵懒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拖延时间么？”死人一般惨白的手慢慢掀起黑天鹅绒兜帽，那张足以让空气精灵窒息的可怕面容呈现在盖勒特面前。“你以为拖住我就能救得了邓布利多那个小玩偶的命么？”

“你手中的魔杖杖芯和波特的杖芯来自同一只凤凰，你知道即便你现在回去也杀不死他。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大脑封闭术退步了。”

盖勒特简直都能听到伏地魔肺泡爆炸的声音，他盯着面前那双瞳仁尖细的蛇眼露出了冷酷的微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这半个世纪的牢饭都快吐出来了。”

嘻嘻……

一根紫黑色、尖端分叉的舌头从没有嘴唇的白色裂口里伸出，似乎在捕捉陈腐空气中的血腥之气。

“尽情地嘲讽吧，”一种古怪的、枭鸟鸣叫的咔咔声从蛇脸男人的喉腔中冒出，“我昔日英俊的外表早就随风远去了……这都无妨。最为风华绝代的人也不可救药地躺进坟墓，我却是活到最后的人。你总不会也和他一样相信：一个魔法平庸、孤立无援的十七岁逃亡者会终结伏地魔的煌煌天朝？这个掌上天子很快就会和他的操纵者一道化为冢中枯骨，留存世间的只有巧克力蛙卡片背面一个受诅咒的名字——伏地魔勋爵最广为人知的成就：公元一九九八年酷杀欺世盗名的所谓救世之星……”

回答里德尔的是一阵可怖的纵声大笑，那笑声化作一群群叽叽喳喳的黑鸟在阴森森的断壁残垣中回荡，然后它们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火光。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接骨木魔杖。”盖勒特转回头，他望向四下沸腾的火海。高温气浪掀起两个黑巫师的斗篷，他们都感到每一次呼吸带来滚烫的烧灼感。“你白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