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评析】《红楼梦》：贾家败落的原因有哪些？
总目录：《红楼梦》原著评析文档汇总
贾家败落的原因自然是方方面面的，但是很多难题临头无法解决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没有钱。程高本续书的评价虽然众说纷纭，但是在描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情节上是非常现实的。贾母死后，曾经在秦可卿葬礼上大出风头的王熙凤在老太太葬礼上却力不从心，生了一肚子的气，最终把自己拖死，根本原因就是贾府没有银子了。只要有钱，办什么事都容易；没了银子，干什么都完蛋。
自古道“成由勤俭败由奢”，贾府的衰落除了子孙不长进外，重点就是花钱的人有的是，挣钱的几乎没有。这样的理家方式，就是金山银山也掏空了。贾府后来变成个空架子，说到底还并不是因为奢侈，而是随意糟蹋东西。
这里要提一个千古传唱的情节“晴雯撕扇”。多少书评把这个情节看作表现晴雯不畏权势，反抗封建礼教、展现个性的段子，甚至改编成京剧，画成代表晴雯的经典图画。但是我们要知道“撕扇”这个桥段并非《红楼梦》独有，在法国19世纪风俗小说《娜娜》中也有近乎一样的“娜娜撕扇”。不过套在《娜娜》的故事背景之下，我们会觉得“娜娜撕扇”是荒诞的，甚至是可耻的。同样是糟蹋东西，怎么得到的评价会如此双标呢？
"你真傻！我还是爱你的。如果什么东西都不打坏，商人就不要卖东西了。这些东西制造出来就是让人打坏的......瞧!这把扇子不是被胶水粘起来的吗?"她拿起一把扇子，把扇骨一拉，上面的绸布被撕成两块。仿佛这样她就高兴了。她刚才打碎了他的礼物，为了表示她把其它礼物也不放在眼里，就干脆好好过过瘾，她就来了一场大破坏，她把所有礼物都打坏，以此来证明所有的东西都不结实。她冷漠的眼睛里炯炯发着光，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一切都被她打成碎片以后，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又笑起来，张开手掌拍着桌子，然后学着淘气孩子的发音，含糊地说道:"完了!全完了!全都完了!"这时菲利普受她的影响,也变得疯狂起来了，他把她摔倒，吻她的胸部。娜娜搂住他的肩膀，听凭他摆布，她非常快乐，她想不起来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快乐过了。她把他搂住不放，用温柔的语调对他说道:"喂，亲爱的，你明天还要给我带十个金路易来......又有了一件烦恼事,面包店的一张帐单快把我愁死了。"他的脸霎时变得很苍白；接着，他在她的额头上最后吻了一下，他只说了一句:"我尽量想想办法。"——摘自《娜娜》第十三章
菲利普·于贡为了讨情妇娜娜的欢心，费尽心思买了个古董盒子送给她当生日礼物。为了讨好娜娜，菲利普花了很多钱，他本不宽裕，为了这个女人高兴甚至不惜贪污公款。即便如此，他冒着坐牢的风险给娜娜的盒子，却被她笨笨的手不小心给打坏了。娜娜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干脆就把其他男人送她的礼物统统弄坏了。其中就包括绸扇子，就被她撕了听响儿，继而开心地哈哈大笑。菲利普见她高兴，就是打坏了盒子也觉得值了。
从这里看，菲利普和贾宝玉都是那种愿意“千金买一笑”的人。区别就是菲利普为了支付这种昂贵的快乐，背地里非常痛苦。可贾宝玉更不知道柴米贵，为哄着一个丫鬟就这样纵容晴雯糟蹋东西。
晴雯是个非常奇怪的女孩儿，我一直觉得她奇怪，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晴雯连自己的父母出身都不知道，只有一个姑舅哥哥（话说这个哥哥究竟是姑姑还是舅舅的孩子她都不清楚），可见晴雯出身是多么低贱。像袭人这样父母家属清楚明白的，定要比她强些。可就是这样一个晴雯，原应该是下三等丫头的级别，却因为长得好看得到了贾母的青眼，送给宝玉做大丫鬟了。贾母或许有培养晴雯做宝玉妾室备胎的心思，这对晴雯来说是个天大的抬举。但是她还没当上姨娘（所谓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姨娘病。王夫人弹指一挥就能赶出去的丫鬟，事实证明晴雯在贾府的地位没有大家或者她自己以为的那样高，真相就是她还是下三等的。可就是这样一个贫苦出身的女孩儿，在贾府都能养出一身毛病，撕扇子玩都能玩得正欢。如果晴雯是个千金小姐，撕扇子玩也就算了，可她不是，她就是个下三等的奴婢就这样糟蹋东西，那么其他人呢？地位更高的丫鬟和陪房，究竟如何奢侈呢？
话题再转回娜娜。她撕了扇子，打坏了那些昂贵的礼物后就问菲利普讨要十个金路易，娜娜确实常常缺钱花，她要这笔钱赶紧打发了那个来要账的面包商。可是这些打坏的礼物如果脱手转卖了，何止十个金路易？由此可见娜娜对金钱毫无概念，对理财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意识都没有。晴雯撕扇子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被赶出大观园后手里若有一点银子，也不至于病入膏肓也没人送碗茶喝。
秦可卿托梦的时候显示出她已经看出贾府的前景危险，要赶紧想办法保护财产。探春理家的时候也想兴利除弊，但终究一个人俭省扛不住一家子糟蹋。一个小小的丫鬟晴雯就学着妺喜撕裂帛听响玩儿（在生产力低下的夏朝末期随意撕毁绸缎成品，简直相当于今天撕博物馆的古董书画听响儿）大有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前兆。王夫人说晴雯是个妖精，并不十分冤枉她。因为一个“妖妃”并不一定是因为“床笫”那点事儿，获得这个称号的女性基本是因为奢侈无度、糟蹋东西。
贾府下五等的丫鬟芳官，是买来的小戏子。这样的丫鬟应该是贾府地位最低的奴仆，可就算是芳官，吃起饭来也是过分精致：
说着，果见柳家的遣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一个下五等的丫鬟吃这样的饭，说真的有点夸张了。但即便如此，芳官却不领情，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这哪里像个下九流的戏子，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贾府乐意让下九流也吃的精致倒罢了，问题是就这样的伙食芳官居然还看不上，可见她平时吃的都是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更不用提地位比她高的奴仆了。
《红楼梦》所在的时代是康熙和雍正王朝，这两位在皇帝的队伍中，算得上是比较节俭朴素的（当然只是相对而言，至少他们愿意展现自己勤俭治国的一面）。
《世宗实录》记其五年五月传旨：“灯帏之上加以彩锈为饰者，朕心深为不悦……外间所进香囊宫扇中，有装饰华丽、雕刻精工者，此开风俗奢侈之端，朕所深恶而不取也。”世宗宪皇帝时，廷玉日值内廷。上进膳，常命侍食，见上于饭颗、饭屑，未尝废置纤毫。
就凭这两条，晴雯和芳官的生活标准就越过了雍正皇帝的底线。曹家不受雍正待见，是否由此可见一斑了？
贾府理财之无能，从数不清的冗员就能看出来。平白着养着这么多仆人做什么？曾经算了一下，伺候宝玉的丫鬟、小厮、书童、婆子等等合计竟有四五十人。虽说那个年代家务活计多，衣服要自己做，水要自己打，没完没了的人工劳动。但是四五十个人伺候宝玉一个，未免太夸张了。而且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多活，陪着宝玉上学的小厮们难得有个什么正经工作要办，经常下棋遛鸟各玩各的。宝玉难得在学堂打一次架，小厮们一股脑儿冲上去大闹，可见他们平时有多闲，好不容易有个显摆力气的机会了。
丫鬟们的工作很多都可以兼职，她们的分工太明确，喂鸟的小红不能端茶倒水，每个人具体的活太轻快，不然怎么总看见丫鬟们闲着？这里可以联想到《唐顿庄园》的佣人们有多么忙，一个星期繁重的工作下来除了晚上睡觉，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每天的定时休息，只有下午的一小时。整整一天，除了睡觉，就休息一个小时。即便如此，唐顿庄园的经营也是相当紧张的。
晴雯的一把扇子和芳官的一顿下午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从这样下三等的奴仆一个细节就可以联想到整个贾府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什么样的金山银山也扛不住光吃不进，更别提各种糟蹋还白养数不清的闲人，几年之内败落下来都是慢的。
文学影视公众号：芳绯文学（fangfeiwenx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