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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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外传Ⅳ：《烈情岁月》第五十三回刺客（下）

奎妮起身往克莱登斯的方向走去。在经过美国代表的桌席前时，雅各布站了起来，不过这次他俩谁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奎妮走过去，就好像雅各布是大厅里一个不值得过多留意的服务生。

不过拉莉注意到了服务生。

那个西装革履、画着烟熏妆的金棕色卷毛服务生端着托盘里的玫瑰色葡萄酒走出了偏门，维达·罗齐尔紧随其后。两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冲进拉莉的脑海，她立即离开雅各布，悄悄地跟上了目标。

孤零零的面包师像是为自己壮胆似的吞下一大口烈酒，他鬼鬼祟祟的目光投向了今晚的主角。不料盖勒特早就盯着他看了，那神情显然是在等待，或者说期待着雅各布接下来作出什么大死来，好给这场宴会平添几分酒兴。

白孔雀已经将玫瑰色葡萄酒放在了维辛西娅·桑托斯身边。拉莉挤过一个端着一堆空酒杯的侍者，不料却在路口被两个傲罗安保人员堵住了去路。就在此时，雅各布已经往盖勒特的方向走过去。他脸上肥肥的肉蛋紧绷着，荆轲刺秦王的时候恐怕都没有像他这样大脑一片空白。

维辛西娅·桑托斯端起了酒杯，那玫瑰色的葡萄酒突然化作一股腾起的旋流飞过长桌，直接撞在宴会厅大门上。一股沸腾的泡沫溶蚀了门板，看来葡萄酒里有某种剧毒的强酸溶液。那就是纳尔拉克推销给盖勒特的蓝毒伞烧熬出的“天下第一奇毒”，不过眼下推销员还在禁闭中。盖勒特对纳尔拉克为钱而通敌的行为气的不得了，可这妖精并非他的部下而是合伙人，所以一时间金发魔王也拿他没什么处置办法。

暗中保护桑托斯的自然是勇敢的拉莉。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隐晦的暗杀事件上，因为雅各布·科瓦尔斯基先生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第三位候选人的桌前，还像拔出宝剑似的将魔杖对准了今晚的巨星。

或许是对雅各布的愚蠢行为感到震惊，夜枭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作出应激反应。这主要是因为雅各布实在不像个正经的刺客，他拿着魔杖的动作活像个孩子拿着一只橡皮鸭当武器。如果雅各布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枪，相信效果都会好很多。

终于有个人明白过来了，那个长得很像雅各布的叔叔多米尼克的挪威魔法部长蹦了起来。此时他扮演的角色就像秦始皇的侍医夏无且➀，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临时充当发出警告的大内侍卫。

“有刺客！”挪威魔法部长的嗓门如同吹响嘹亮的号角。

举众哗然，连雅各布自己都回头张望刺客在哪里。结果他发现所有人甚至包括拉莉这个自己人都在看他，顿感大事不妙。雅各布竭尽全力想挤出个无辜的笑容，谁知道他手里那根玩具魔杖突然连带着他的胳膊直指天花板。一时间宴会厅黑云缭绕、雷鸣电闪，狂风卷起杯盘不断飞舞。窗帘在墙壁上翻卷，桌布来回滑动，餐巾纸像鸽子一样飞了起来。

宾客们不知道发生何事，纷纷退走。当然这一切双簧把戏都是拉莉的杰作，她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绑住两个保安的鞋带，操纵着雅各布的假魔杖制造了混乱。

雅各布被手中的玩具魔杖拖拽着满地乱跑，他居然都没想到撒开手。如果失控的魔杖飞起来，只怕他也会被带上云霄。盖勒特在风暴中潇洒离去，他的人马也飘然而走，只有奎妮落在后面。

“奎妮！奎妮！”雅各布终于嚷出声来，他想跑过去拉住她的胳膊。两人身处混乱之中，四目相对，彼此凝望。

可是奎妮已经被同行的尤瑟夫·卡玛拉走了。大门“嘭”地一声跟放炮似的巨响，雅各布扭头一看，只见赫尔穆特带着一大群傲罗安保人员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位脸色煞白，眼睛里放射着寒光，整个就是一尊凶神恶煞的死神。

雅各布素来胆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眼看着全副武装的傲罗半包围似的朝他逼来，雅各布连连后退，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他没看见奎妮在尾随卡玛离去的最后一瞬间，她那镶着珍珠母的魔杖轻轻一点，一大堆桌椅板凳就朝赫尔穆特飞扑过去，意图挡住他的视线。

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还是没能逃过赫尔穆特皮下的小科沃斯的眼睛，他的怒火一下子就喷发了。自打看见雅各布混进宴会厅，小科沃斯肚子里就压抑着一股炭火。等看到盖勒特肆无忌惮地吃奎妮的豆腐脑儿，小科沃斯的肚子里直放二踢脚。

我治不了他，还治不了你么？！

如果不是拉莉及时参战，雅各布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更何况他涉嫌在选举期间刺杀候选人，舆论只会倒向格林德沃而不会同情他这个送死的。一盏巨大且华丽的枝形吊灯砸了下来，傲罗们四散躲避。龙卷风似的漩流吞噬着房间，连人带摆设都仿佛被扔进了搅拌机。

拉莉掏出她的书，扬手抛向空中，书页像瀑布一样喷出来，一道楼梯出现了。宛如看到通向天国的救生绳，雅各布一路狂奔而上，压根就没打算抵抗傲罗。拉莉也踩着书页向他跑去，一边向傲罗发射咒语。小科沃斯的魔杖放出的火焰如同他本人的怒火，点燃了书页楼梯。雅各布已经冲向拉莉，两人在熊熊烈火中嗖地一声被吸进书页里。

这天夜里，夜枭们都在白鸟公馆的客房栖身。小科沃斯直接冲进客房所在的别馆，加布里埃·卡罗正在用魔法擦拭青铜摆设。见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显得很惊讶，不知道怎样拦住他。小科沃斯注意到她神色慌张，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奎妮吃醋了，这时候却突然妒火中烧。恰好他听见房间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便朝房门猛力撞去。两扇门叶子立即飞到两边，卡罗小姐耸耸肩溜走了。既然戈德斯坦恩小姐执意要在半夜里接待男客，这局面就让她自己收拾吧。

小科沃斯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呆立在当场。

奎妮房间里的人并不是格林德沃，他和早前就驻扎在公馆里的白鸟们开派对吃喝玩乐去了。待在奎妮房间里的，居然是克莱登斯·巴瑞博恩！其实奎妮这时候正在执行盖勒特交给她的任务，也就是安抚行刺失败的克莱登斯。但是在小科沃斯看，连同僚都敢十恶不赦地背叛彼此，简直和乱伦无异。如果不是克莱登斯跳窗而逃，那么小科沃斯准会当场找他算账，和他决斗，哪怕这座公馆和默默然一起爆炸他也在所不惜！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小科沃斯和奎妮两个人了。

奎妮身着珠灰色长裙，如此剪裁的衣料下，她的腹部肉眼可见地有隆起。小科沃斯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从两腿一直抖到胸腔里，连天灵盖都瑟瑟颤抖不止，全身骨节都咔咔作响。之前关于雅各布和盖勒特的种种一切他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回已忍无可忍。

谁知道竟然是奎妮先开口了。

“不丹的最后选举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在我预产期之后。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不丹了。”

“那你要去哪里？跟那个麻瓜走么？”小科沃斯咬着牙问，奎妮耸了耸肩。

“我想我还是回美国的好，省得碍所有人的眼。”她这样回答，“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委托卡罗小姐把他送到法国莱斯特兰奇家族的祖宅去……你父亲盼望这个孩子已经很久了吧？我听说……他给你物色了一位名门闺秀克劳奇夫人，她手握大笔财产和庄园，还带着亡夫留下的儿子……一个守寡二十年的女人也很不容易的。但比起我这个连嫁妆都装不满一个手提箱的女服务员，克劳奇夫人这样的富有寡妇却是纯血旺族的抢手货。”

奎妮讲话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小科沃斯蜡黄的脸色，也没注意到他圆睁、阴郁的眼睛里的怒火。事实上奎妮所说的这些话，压根就没进入到听众的脑海里。

小科沃斯一步跨上前，他低头看着奎妮的头顶，死死攥住她的肩膀，只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你向我发誓，你从来没有和我表哥睡过觉！”

奎妮猛地抬起头，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回答。而且这话实在是太不可思议，简直是无法无天！哪怕重复一遍，都必遭天打雷劈。她腾地站起身，对小科沃斯怒目而视。

“等孩子生下来，你我就了结啦！或者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去魔法伤病医院，哪怕是个麻瓜的黑诊所，也要把肚子里这个杂种打掉。我早就受够了你，受够了你们所有人！”

话音刚落，还没等小科沃斯说什么，奎妮就夺门而走。她走得是那么快，就好像身后有一条火龙在追赶。事实上小科沃斯真的追来了，如同震怒的圣母院雕塑，嫉妒和专横毒蛇般控制着他——就仿佛这个女人让他变成众人的笑柄似的。现在小科沃斯的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嗡嗡乱响的噪音。

奎妮看见了，就小跑起来，同时恐惧顺着她的腿爬了上来，很快布满全身。

在楼梯的缓步台上，他从后面抱住了她。小科沃斯作为男人的欲望和他灵魂的渴求混合在一起，从他身体幽暗之处产生出来，恰如莱斯特兰奇家族的树杈族谱上生出的一朵花。他听凭爱情和嫉妒的力量摆布自己，这两种力量合在一起足够搬动地球，何况轻如鸿毛的奎妮呢？

不管理智如何反抗，感性总是让他如痴如狂。他看见她茫然的眼睛里闪过怒火，但是默默地一声不吭。两人很快哆嗦着沉迷于激烈的肉体搏斗中，就像昏迷于不可知的浩瀚天空之下一样。

还在楼下擦铜器的卡罗小姐抬起头，上面传来尖叫声。她停下了动作，侧耳细听激荡之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如同海潮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细密与沉默。

“你的故事和山鲁佐德的《一千零一夜》一样，总诱惑着人听下去。”时年只有十四岁的安多米达·布莱克如是说道。

这是在公元一九六七年的暑假，布莱克家族的族长西格纳斯·布莱克带着三位千金和侄子，跟随莱斯特兰奇家族的族长科沃斯六世以及两位公子前往法国拉雪兹神父公墓，参加莱斯特兰奇家族的祭祖大典。这种隆重的典礼场合并不适合十来岁的孩子，家长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以典礼为借口，私下举办舞会，联络纯血大家族之间的感情、巩固经济利益链条，以及为子女未来的结婚对象做一番早期的铺垫。

西格纳斯没有儿子，他的长侄西里斯只有七岁。更小的雷古勒斯和父母留在了英国，所以桀骜不驯的小西里斯就成了瞩目的焦点。莱斯特兰奇家族的堂亲中有几位年轻小姐，她们好不容易应付完祭祖大典，就全跟着西里斯跑到坟地里捉麻雀去了。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已经十六岁了，他被家中老夫人叫去见见布莱克家族的大小姐贝拉特里克斯。这纯粹是多此一举，罗道夫斯这一支从他祖父辈就迁居英国，他和贝拉特里克斯同在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是打过照面的。贝拉小姐比罗道夫斯高一个年级，接触相对少，但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拉过来重新认识一下彼此的陌生程度。用贝拉特里克斯自己的话讲就是她可比不上妹妹安能说会笑，自己这里等不到莱斯特兰奇公子这位稀客。

两家暗地里有意撮合布莱克大小姐和莱斯特兰奇长公子的婚姻，因为无论是从家世、血统、财富还是外貌、能力，贝拉特里克斯和罗道夫斯都是外人眼里应该结合的天生一对，两位当事人都是聪明人，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现在年纪还小，彼此间如坐针毡的相处和冷言冷语，在家长看来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的腼腆罢了。但是贝拉小姐有句话说对了，她的妹妹安多米达与罗道夫斯相处得畅快多了。安小姐不是长女，以后的嫁妆远远低于贝拉特里克斯，不是莱斯特兰奇家族优先考虑的对象。家长们暗自窃窃的时候，罗道夫斯却已经带着安多米达偷跑到法国魔法部的档案馆玩去了。

安多米达不像布莱克家族的其他人那样痴迷于血统，上学期间据说还和麻瓜出身的英俊小子说说笑笑。她父亲为此不知道拿木条子抽过她多少回，可是安小姐依旧我行我素，和她听话的小妹妹纳西莎截然相反。

他们趁着管理员梅卢辛太太睡着的时候溜进雕刻成树木形状的、高耸的新艺术风格的门扉，穿梭于树林般的架子，莱斯特兰奇家族的隔断向罗道夫斯滑来。家谱树在他面前绽放，上面一个个名字和花朵有的闪烁着光芒，有的已经暗淡。

《烈情岁月》前面的故事，正是罗道夫斯围绕着这棵家谱树讲给安多米达的传说。其中假作真时真亦假，不知道哪些是经得起推敲的事实，哪些又是这个纨绔子弟的杜撰。罗道夫斯和她一样能说会道，就像讲述《一千零一夜》的山鲁佐德，他叙述的史诗足可编纂成传奇。

故事讲到这里，就像暂时放下一本跌宕起伏的惊险小说。读者从扣人心弦的故事中醒来，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寂寞的人间。

“其实你所说的……就是你祖父母身上发生的真实事件吧？”安多米达轻轻歪过她瓷器般美丽的头颅，一双大眼睛流露出狡猾的光芒。

她大约领会到了罗道夫斯讲这个人物众多的长篇小说的真正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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➀作者注：夏无且（jū）是秦王嬴政侍医，“荆轲刺秦王”一事之中的关键性人物。曾“以其所奉药囊提（dǐ）轲”（用他所捧的药袋朝荆轲掷去。），而被载《史记》之“刺客列传”。《战国策》上也有记载。后来秦王嬴政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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