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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人物评析】《小妇人》作者奥尔科特的投影：乔·马奇 Jo March

上一回：【名著人物评析】《小妇人》中略带虚荣的寒门淑女：梅格·马奇 Meg March

如果一个母亲能有四个女儿，只怕无不希望她们的相处可以像马奇四姐妹那样。这四个女孩真的是人人称羡的姐妹关系，近乎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这让我联想到某家远亲也有四个女儿，可是她们打得天翻地覆，为遗产为照顾老人为很多事情争来斗去。再对比一下很容易感受到马奇四姐妹的可贵，她们的身上保留着很多人曾经拥有但早已随着时间长河丢弃掉的好品质。

所以说，《小妇人》真的是一场梦，一场希望融入却只能望洋兴叹的梦。

1994版《小妇人》约瑟芬·马奇 Jo March

乔在刚出场没多久的时候，就注意到因感冒困宥在家里只能透过窗户羡慕地看着艾米和贝思打雪仗的劳里。乔所想到的是这个男孩很孤单，自己要去陪伴他。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但是放在现实中却是极其罕见的。试想想现在哪个孩子会留意到别人家窗户里的同龄人，会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邻家孩子很孤单，自己则牺牲私人时间跑去陪他玩乐？

这件极其不起眼的小事，让劳里深为感动。为了迎接乔，他换了新领带，重新梳了头发，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种激动的心情就给了我们一个暗示，到后来我们也可以相信劳里确实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一心一意为他人的好女孩。

1933版《小妇人》中乔第一次拜访劳里带了三只小猫这个细节很遵循原著，虽然演员不可避免地年纪偏大，但凯瑟琳·赫本依然是最令我喜欢的乔·马奇

能喜欢看《小妇人》的大多是爱读书的女性，这样一个群体肯定或多或少都会在乔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如《小妇人》的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正是以自己的某些特质创作出乔·马奇这个享誉世界的文学人物的（奥尔科特和乔一样都是家中老二，酷爱文学创作）。奥尔科特有三个姐妹，她们分别化身成《小妇人》中的梅格、贝思和艾米。劳里的原型是路易莎1865年陪同一位贵夫人在欧洲旅行时邂逅的一位年轻的音乐家（劳里确实很有音乐天赋），路易莎曾与他生出情愫，但终于没有结果。

很多人喜欢《小妇人》中的四姐妹，喜欢她们无垢的灵魂，她们让读者从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人生旅途中暂时停泊在宁静的精神文学港湾里。乔自然就是典型，她从小受的是朴素的教育，心地单纯，就像水晶一样透明，所以都十五岁了，还想一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小妇人》是一部家庭读物，并没有什么激荡人心的历险记，所讲述的故事也没有什么宏大的主题、深沉的背景和多么深邃的内涵。我很喜欢这四姐妹，她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令人感动的细节。

除了开头拜访劳里的那段，乔还有一个深深打动我的细节就是有一次马奇家四姐妹做一星期不干家务的实验，乔自告奋勇想当大厨给大家准备食物。上菜的时候，乔发现买的草莓不够多，担心大家不够吃，自己就没吃。当然乔的好意让她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撒在草莓上的不是糖而是盐。不过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得出这个年轻的女孩识得大体，不是个贪小便宜、自私自利的姑娘。要知道处在她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很少能有这种成熟的心态。

乔的裁剪技艺和写作水平一样出色，她还为全家做了大衣。这项技艺让我十分钦佩，因为做裁缝在我看来是一项很有难度的技术活。

还有一处，乔和劳里下棋的时候听到劳里夸赞她的妹妹贝思，于是乔悄无声息地让劳里赢了那盘棋。这种无声的素养最令人感动，绝不需要刻意炫耀，金子终究会发光。所以劳里爱上的就是乔。

2020版《小妇人》中的乔和劳里——乔面对的是每个月都要谈一次新恋爱的劳里，做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窝边草？你真的愿意么？

乔还有一种魅力，那就是她的火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尤其是后者在日常人际交往中算得上是宝贵的品德。人人都希望吵嘴之后对方气消的快，但是换成自己恐怕就会记仇很久。乔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多人都会喜欢，尽管这会让她缺乏性魅力。乔应该很有女性缘，异性缘显然是不如梅格和艾米的（《小妇人》中就介绍过男孩子都喜欢乔，但不会因此爱上她）。当然，劳里这样的属于偏好这一口，因为童年极度缺乏伙伴的他非常需要能和他玩到一起去的人。在这一点上，无论是梅格、艾米还是贝思，都做不到这点。只有乔没有那种女孩子的羞涩，能够和男孩子打成一片。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她已经不再适合后来在名利场中浸淫许久的纨绔子弟劳里·劳伦斯先生了。

乔是一个真心为他人着想的人，马奇一家家风极正，我想这也是达官显贵的邻居劳伦斯老先生愿意从这四个穷姑娘中挑一个做孙媳妇的根本原因。乔依靠自己写的小说赚取了宝贵的一百美元，这在当时不是一笔小数（还记得《飘》中的斯佳丽同样是南北战争期间，为了三百美元就处心积虑抢妹妹男朋友的事情么），但是乔没有拿这笔钱给自己买东西，其实她是非常需要钱买书的。可是这一百美元她让母亲带着妹妹贝思去旅行，也许她确实隐隐预感到贝思时日无多，但当时的乔论理是不知道贝思的病况的。乔最珍贵的稿费，交给了母亲和妹妹，我想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拿这笔钱给自己花用。

乔不喜欢一本正经地去别人家拜访，不喜欢繁文缛节，不喜欢迎合别人的喜好来委屈自己的意愿，这是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的通病（比如本人）。乔不修边幅，不喜欢过分的修饰，从上面这张剧照就能看出一二来。乔很想和卡洛尔婶婆去欧洲，但是她应该知道，去欧洲可不是游山玩水，难免要应付大量的她所不喜欢的社交场合。扮演这种角色，一定要着装体面的淑女才行。必须说明的是，乔不适合这种角色。她失去了这次机会，原因也完全在她自身。我们处在卡洛尔婶婆的角度想想，你再喜欢乔，也不会认为带着这样一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半点儿法语也不会还不愿意学的姑娘去欧洲那些刻板庄重的社交场合是合适的（别忘了欧洲贵族本身就看不起暴发户式的美国人）。乔是一个能把自己身上的裙子不小心点着、扣衣服都能把自己手套纽扣崩掉的、笨手笨脚的、对贵妇人种种名堂服饰嗤之以鼻的女孩，艾米带她去拜访别人都尴尬地要命，敢问乔如何应对去欧洲的那些庄重场合？

毫无疑问，从乔陪着艾米访客就可以想象到她陪着卡洛尔婶婆去欧洲会是什么样，因为卡洛尔婶婆和艾米是同一类人。就算乔强装着勉强支应下来卡洛尔婶婆的社交场合，想必欧洲行对她来说乐趣也会大打折扣。毕竟，这几个老太太似乎都很喜欢把“恩赐”这个词挂在嘴边，换成我也会觉得还损害心情。如果出国旅行没有一个好心情，那只能是浪费金钱和时间，再好的地方也会失去吸引我的魅力。

如果我是卡洛尔婶婆，我也不会愿意带乔去，毕竟我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可带——乔耍脾气，艾米努力让老太太开心。带某个姑娘去欧洲是一种恩惠，契斯特夫人请马奇姐妹去贸易会也是种恩惠。乔不肯去贸易会，当着卡洛尔婶婆的面说施恩者只是把她们姐妹当劳动力。卡洛尔婶婆正盘算着带乔去欧洲，可是听她这么说，谁还会愿意带她呢？哪怕她就是个劳动力，但谁会画着大笔的冤枉钱带你出去玩？你又不是婶婆的女儿。

施恩者认为受惠者应该感激涕零，难免会做出一些高高的姿态来。你如果不想忍受她的这种姿态，也不必可惜失去去欧洲的机会。你既想要好处，又不想承担与好处等价的折磨，姑娘啊，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

1933版《小妇人》中的艾米与乔

去欧洲不是单纯的骑马放歌自在逍遥地游玩，如果仅仅是那样，换我是卡洛尔婶婆我会非常愿意带着乔去。只可惜，去欧洲的目的不在此，就像你去参加国宴可不是为了大快朵颐的。应对社交场合，不管你喜不喜欢对方，都要装出对她的趣味感兴趣的样子，这是一种必要的表演。乔不喜欢这样（在她看就是说些废话，莫名其妙地大笑，要不就是被唠叨鬼的魂魄附体），其实艾米也未必喜欢，但这种表演是人生旅途的必修课。

艾米告诉乔：你要不把这种（爱憎分明）的感情埋藏起来，恐怕就是更大的一个悲剧了。

从乔跟着艾米拜访客人的种种举动（包括一些情商极低的言论）看，她一定要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不愿意委屈自己，哪怕她的态度让被拜访者感到不舒适。乔是个单纯的人，她压根没想到这几次拜访会断绝她通往欧洲的旅途。让她重来一遍，她肯定会学会演戏。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乔其实也是个普通人，心灵还没强大到如斯地步，对自己的心灵感受的维护也没强大到无视去欧洲游玩的欲望之上。但是她正如艾米所预言的那样，迎来了更大的悲剧——乔落选了去欧洲的名额，她为此痛哭一场。

乔对去欧洲旅行抱有极大的期望，她很悔恨，甚至冒出要去低三下四地请求卡洛尔婶婆改变主意。这种态度和那个不愿意拜访客人的骄傲小姐判若两人……读到这里，唇边已经露出一丝冷笑。

或许，这才是乔最真实的一面。有人性缺陷的乔更容易贴近读者的心，赢得读者的爱。毕竟，人类的劣根性在那里，没有多少人愿意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只愿意看到别人倒霉，对文学形象也不例外。要不怎么会追求“美强惨”设定，而“美强福”就是人类公敌呢？艾米几次得到了命运的恩赐，契斯特夫人贸易会邀请了艾米，乔又被落下了。读者因此讨厌她，而不是仔细推敲艾米这个人的人品和魅力，只能说这种看法非常浅薄。

关于乔和劳里的感情问题，之前已经谈过许多，这里再多说几句吧。从乔的整体作为看，她对劳里的感情98%是兄妹之爱，1%是情人之爱，1%是夫妻之爱。但是乔对弗雷德里克·巴尔则是90%的夫妻+知己+精神伴侣之爱，哪怕劳里和艾米结婚后，乔虽然也有难过（这是人之常情，难免的），可她接受现实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足见《小妇人》最后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对乔、对弗雷德里克、对劳里、对艾米以及整个马奇家族，都是近乎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