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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评析】《红楼梦》续书后四十回:曹雪芹的出世与无名氏的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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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鹗、程伟元整理的无名氏所作《红楼梦》后四十回在《红楼梦》的传承上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位无名氏,我们连前八十回《红楼梦》都难以见到了。

  程高本续书后四十回的作者是无名氏,高鹗只是负责整理润色和出版而已。《红楼梦》能流传至今,高鹗绝对是最大的功臣。如果没有他,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没福气看到《红楼梦》,除了对中国古典文学特别专业的考证党比如胡适这级别的能有机会和资源看到抄本(试想想谁能和胡适比个高低),世人知道《红楼梦》这个概念都是近乎不可能的。没有《红楼梦》印刷版的发行,仅靠不多的手抄本传阅,终究只能在很小、很雅的范围内传播,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必然湮没。也许中国古代有很多出色不亚于《红楼梦》的小说,但没有印刷出版,只是手抄本传阅,慢慢就传阅丢了,成为巨大的文化遗憾。 

除却无名氏《红楼梦》后四十回的功绩外,从文学性上看待他的续书,可以把《红楼梦通行本后四十回续书》看作一部还不错的《红楼梦》同人小说。无名氏在措辞和剧情构架上的表现,是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一位同人作者的风采的。这种感觉,在很多为巨著续写的作家笔下文字中都能展现出来。

但说起无名氏这个人,他对《红楼梦》的理解和曹雪芹相比是有偏差的。他本身不认可或者说出于某些外部压力不认可曹雪芹的思想,这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在《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内容以及脂砚斋对后文书内容的暗示中可以看出,曹雪芹(或脂砚斋)有着浓厚的出世思想,满脑子的“读书无用论”,这是完全不符合当时甚至现在的社会价值观的。如果说《红楼梦》是一部三观不正的作品,我可以说是没有冤枉曹雪芹的。但与此同时,无名氏的思想内涵也有很多远不及曹雪芹之处。

无名氏非常迷信。在他的笔下,《红楼梦》后四十回关于鬼神等神神叨叨的内容高频率出现。曹雪芹谈不上十足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在前八十回,关于鬼神的内容很少,而且叙述有神话聊斋色彩,而不是满满的因果报应宿命论等迷信思想。偏偏无名氏非常相信宿命和鬼神,以至于曹雪芹笔下的人物也跟着变得神经兮兮。

在前八十回中,果断爽利的王熙凤很早就说她是不信阴司报应的。可是到了续书中,她越来越相信这些东西,甚至还请神拜佛除邪祟。贾宝玉在前八十回中虽然也是个没用的公子哥,但是颇有灵性和灵魂,可是到了续书中变成一个彻彻底底胆小懦弱疯疯傻傻的无能之辈。他以前最恨科举,到了后四十回也变成了昔日他所讨厌的人。当然如果说宝玉有所转变也不是不行,但是转变得十分突然,续书中一登场就教导贾巧姐学习封建淑女的样子,这种行为非常不贾宝玉。

  
比贾宝玉的转变更加突兀的,就是贾母和王熙凤从木石姻缘派到金玉良缘派的转折十分突然,中间没有一点过渡。而且我并不认为贾母会支持金玉良缘(除非黛玉死了),同时金玉良缘本身对王熙凤来说并不利好,她没有很大的动机促成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从续书的行文来看,支持“金玉良缘”反对“木石姻缘”的还是无名氏本人,并非笔下人物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是无名氏强行拧转的剧情。 

当然,曹雪芹的本意也是宝玉和宝钗完婚,这和曹雪芹支持木石姻缘并不矛盾。因为黛玉是一定会早殇,林姑娘若没了,宝钗确实应该和宝玉完婚。假如贾母支持宝钗嫁给宝玉,那也只能是黛玉亡故后不得已的选择。可是在续书中,贾母安排宝钗嫁给宝玉的时候,起先居然都没想起还活着的黛玉来,还需要袭人这样的来提醒,简直是匪夷所思。

再者贾母在考虑调包计的时候,说是先考虑宝玉这个自己家人,不能先考虑黛玉这个外人。宝玉先娶亲要紧,“林丫头则没有什么”。看她的意思,黛玉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伤不伤心没有什么,等宝玉结婚后,给黛玉找个婆家就得了,黛玉的感受根本不屑于去考虑。这就非常不对了,在前八十回,贾母对黛玉的特殊宠爱有目共睹,她对木石姻缘的支持连王熙凤的小厮兴儿都知道,可见宝玉和黛玉将来会结婚这件事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到了续书中,黛玉尚在的时候,没有任何转折,贾母和王熙凤就莫名其妙成了金玉良缘的坚定支持者了,可见这是无名氏的强行扭曲。

  
无名氏笔下的人物所说的话是可以反映出人物的刻画,但是同样的意思出现频率太高,只能说这是在表达作者本身的思想。无名氏有很明显的重男轻女倾向(女儿不济还是别人家的人,儿子不济非同小可),十分迷信因果报应,对功名和科举制度很推崇,他与有强烈女权主义萌芽的曹雪芹思想格格不入。曹雪芹固然也有不少自身的局限性,但不得不说他的很多思想超越时代,很有现代男女平等、女权、一定程度的唯物的色彩,他对腐朽的科举制度敢于贬斥。当然,曹雪芹也有很强烈的厌世情绪,有出家出世之意。而写续书的无名氏,明摆着是难舍红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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