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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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燃情V：《柔情岁月》第六十七回卡德摩斯的游戏（上）

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

噗通一声闷响，阿不思的双膝跪到了滚烫的流沙之上。紧接着他身体一歪，直接侧趴在热风凛冽的沙丘上，忍受着强烈太阳光的炙烤。火焰色的长头发此刻已如晒得枯干的红藻，它们近乎有一半都埋在了沙海之中。

阿不思就在这里静静地趴着，他的长睫毛也缀满了沙粒。四下热气蒸人，如同到了野蚕成茧的夏景炎天，耳中都是火钢淬水般的滚沸之声。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浩瀚无垠的荒漠已经被对流的热空气扯得妖娆飞腾。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唯恐灼热的空气烫伤气道。尽管如此，他还因为焦渴难耐而喉结肿痛，这种难受的感觉令他窒息。

我快死了……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阿不思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跨入的最深梦魇竟然是一片流沙砾石遍布的沙漠荒滩。他从未来过这个杳无人烟的陌生地带，它怎么会化作一个虚无的结界，把自己困在其中无法走出？

在离开霍格沃茨前往里德尔府的途中，他就在冥冥中预感到这次寻找魂器的探险是凶多吉少。权衡再三，阿不思没有带任何人做帮手。因为他相信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在极度的危险中逢凶化吉、全身而退；如果连自己都有去无回，只怕是带一支军队也是白搭。

在寂寞倾颓的里德尔府，阿不思点亮了从霍格沃茨带来的蜡烛。一番简单的测试之后，他就知道这寂静的长廊里到处都是通往异次元空间的魔法通道。阿不思不禁联想起十八岁那年他和年轻的盖勒特误闯进神秘事务司的帷幔彼岸——卡德摩斯·佩弗利尔坟墓中所见到的世界——那是属于他心中的梦魇，如同困住梅林的橡树，是他精神与灵魂的枷锁。

阿不思非常小心不要踩到自己通往异次元空间的影子里去，他熄灭了会导致催眠的烛光，然后用隐形兽的血在里德尔府破门板后的楼梯上记录了自己的去向。这是考虑到一旦自己无法平安归来，足够聪明的搜索者就会在这些蛛丝马迹中发现自己前往冈特老宅的行踪。为此，阿不思留下了自己那副防妖眼镜。就在这个时候他遭遇藏匿在老宅中的几只五足怪的袭击。尽管不费多大力气他就摆脱了这些五级危险的生物，但是激战中五足怪意外打破了一块镜片。这样也好，破裂的防妖眼镜可以提醒使用者重新调整感光片，以便发现隐形兽血的痕迹。

阿不思以前从没来过冈特老宅，它如今已经被满径蒿蓁掩埋，在地图上也不可显示。根据鲍勃·奥格登的记忆以及提贝卢斯过去的口述，阿不思穿过叠岭层峦找到小汉格顿镇，在百年老店——吊死鬼酒馆点了一杯可乐并留下刷卡的记录后，他又顺着里德尔府宅院后的先茔墓地过道，前往隐藏在树林中的废墟。经过里德尔家族被风吹裂的墓碑前时，阿不思停了下来。接骨木魔杖的光亮照亮了那个令他厌恶的名字——汤姆·里德尔。

里德尔家族的墓碑前后长满了青草，显然这处荒坟自下葬以来就无人扫墓。天使雕塑也被多年的雨水淋坏成泥，彩漆尽无。大约一年多前，里德尔家族最后一个成员在这里恢复了他的肉身，同时这儿也是塞德里克·迪戈里的丧生之处。

小汉格顿的墓园已经十分萧索，除了猫头鹰的咕咕声和偶尔跑过的田鼠急促的脚步，一点声音都没有。阿不思像午夜幽灵似的穿过这片坟场，进入了更加黑暗且密不透风的树林。冈特老宅在多年的风吹雨打下近乎塌陷，如同临时苫搭的窝棚。阿不思踩到地板的瞬间就意识到腐烂的程度已经超出想象，只听轰隆一声，他的一条腿陷了下去，如同掉进霍格沃茨四楼楼梯上那个捉弄人的陷阱里。幸好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阿不思才及时稳住了身体。

等他挖出那个藏在地板下的小金盒后，某种躁动的咔哒咔哒声在不断撞击着盒子。阿不思把小金盒放在耳边仔细谛听，在某些个瞬间，他听见了小小金属心脏缓慢如冰川般的微弱跳动声。

冈特老宅的贫穷状况不会拥有金盒子这种奢侈品，毫无疑问这是汤姆·里德尔用来承载魂器的东西。如阿不思所料，任何可用的魔咒都无法撬开盒子。这时他隐约想起了远在女贞路四号过暑假的哈利，只要用蛇佬腔喊一声“打开”，这个难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去寻找伏地魔的其他魂器，是否要带着那孩子一起历练呢？……算了，太危险了……这种事情，还是我替他做了吧。

就在阿不思仔细查看金盒子是否有缝隙可以让他借力撬开的时候，他发现金盒底部居然有一道并不起眼的古老密码锁。它就像麻瓜的魔方玩具一样需要转动拼合出密码字母才能开启。金盒边缘一行十分细小的刻字提醒阿不思只有三次拼合密码的机会。对于一个既没有字母数量限制，又没有任何其他暗示的哑谜，阿不思并没有一筹莫展。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认定“Lord Voldemort”这组单词作为里德尔最引以为傲的称呼，绝对有资格成为魂器的密码。但令人失望的是，阿不思拨动金盒密码锁并拼出这行字母后，这件魔法器具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考虑到里德尔这个名字本身就是谜语的意思，于是调整字母顺序，把“Tom Marvolo Riddle”的字母附于金盒上，不过这次实验也失败了。

阿不思现在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他换了个思路，假如自己是汤姆·里德尔，一定不希望任何人撬开金盒盗取魂器。但是里德尔一定会在金盒内部预埋袭击闯入者的魔法机关，来防止老巢的核心被捣。阿不思相信里德尔并不像营建陵寝盗墓机关的作古帝王那样，想一心杀死不怀好意的闯入者，相反他一定会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又抱着什么样的动机才会费心费力要撬开这个盒子。

那么里德尔一心想要防备的人，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阿不思微微一笑。紧接着“Albus Dumbledore”的金色字母从接骨木魔杖中飞了出来，然后它们像歇翅的蝴蝶般轻盈地落在金盒之上。只听咔嚓一声，密码锁转动起来，金盒打开了。

刹那间一股怒吼的黑风飞过整个老宅的废墟棚顶，阿不思的帽子都被掀飞至无影无踪。土地如波卷的黑油般沸腾了，高大的林木也跟翻江倒海似的拔地而起，眨眼之间冈特老宅内部就化作一片黑压压的森林。阿不思发现自己的肩背像突然被无数根烧红的金针刺穿，他的额头迅速密布一层汗珠。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他在这一生中已经挨过数次，所以阿不思发现金盒里那枚镶嵌着卡德摩斯回魂石的戒指时并没感到过多的惊讶。

萨拉查·斯莱特林的传家戒指，曾经在鲍勃·奥格登记忆中出现在马沃罗·冈特骨节粗大的手指上，后来又在莫芬·冈特的手上戴过……许多寒暑后，也就是赫普兹巴·史密斯老妇人去世的那天，这枚戒指流落到汤姆·里德尔白蜘蛛般细长冰冷的手指上。

时光荏苒了这么多年，戒指的光芒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眼中闪烁。他盯着它，如同盯着属于自己的坟墓。

那是一颗打磨出棱角的黑曜石，属于一种常见的天然琉璃宝石。往往最深沉的魔法都有着朴素的外衣，这颗貌似普通的石头上除了刻着死亡圣器的标记外别无装饰。千年之前的卡德摩斯·佩弗利尔为什么没有将这遗宝与自己一同下葬在帷幔彼岸，反而它却阴差阳错地出现在斯莱特林的手中，历史文献对此没有任何记载。想来这里面一定有着黑暗的秘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修编史书的人抹去。

望着这颗当年让自己和盖勒特梦牵魂绕的石头，阿不思此时此刻的大脑超乎寻常地冷静。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拿到回魂石的那一刻自己是多么激动，可眼下那个愿意和自己分享喜悦的人还远在天边。他们曾经费尽千辛万苦寻找死亡圣器，最后一块拼图现在近在咫尺。

这一刻，他平静地不可思议。

死亡圣器的神话已经远去，百年峥嵘岁月走过，阿不思早已在痛彻肺腑中明白了一个残酷的道理：任何魔法都不可能唤醒死者。回魂石就和帷幔彼岸一样，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将生者带走。

尽管在潜意识中，他知道戴上戒指正会如汤姆·里德尔所愿，从此他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他想看到死去家人的愿望太过强烈，因此把这些潜在的危险统统置之脑后。不过和年轻时的想法稍有不同的是，阿不思并没有再妄想把阿利安娜从往生的极乐世界带回，而是非常诡异地想着要到她的身边去，他要回到父母所在的宁静港湾。

他太累了，累到想卸下这凡尘俗世中的一切包袱，只身跨入虚无的死后世界，堕入无梦的永恒长眠。

阿不思此刻还不知道，他湛蓝的眼睛已经变成恐怖的黑色。魂器的魔法像毒液一样侵蚀那些靠近过它的生物，他们眼中夜的颜色，正是死神的双翼投下的阴影。

他戴上了汤姆·里德尔馈赠给他的礼物。

阿不思看到了阿利安娜，小姑娘并不是他记忆中喜欢抱着小羊的温顺少女了。那仅仅是一个站在树林边缘的孤独背影，她金色的发辫被远处燃烧的木房火光照亮。阿利安娜如最后一出压轴戏仅剩的舞者般凝滞不动，仿佛她所面对的不是烈火而是观众早已散去的空荡荡坐席。

阿不思就这样默默看着妹妹的背影，既没有呼唤她亲昵的名字，也没有扑上去作出任何久别重逢的表示，这和他曾经幻想过的与妹妹团聚的景象截然不同。烈火卷起的风掀动了他赤褐色的长发，阿不思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阿利安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正在流泪。

回魂石被魂器的黑魔法侵蚀，发生了可怕的变异。阿利安娜似乎感觉到了哥哥的靠近，于是慢慢转过身来。呈现在阿不思眼前的，是另一个金发的后脑勺——一个瘦高个子少年的背影。他渐行渐远，头也不回地离阿不思远去，渐渐隐没于漆黑的树林中……

“等等……等等，回来！！”阿不思嘶声喊道，他拔腿就朝那个金发的背影追过去。不过他没想到金发身影速度快地惊人，竟然一溜烟就窜进一棵老橡树的树洞里去了。阿不思慌不择路地冲上去，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这里是不是有陷阱，就踉踉跄跄跳进了黑漆漆的树洞。

阿不思在跨进树洞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踩在踏实的地面上，而是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他的身体在周围的枝干树叶中接二连三地撞击，五脏六腑都几乎被扯断。最终他摔进了黑咕隆咚的地穴深处一堆不知有多厚的败叶枯枝上，浑身剧烈的疼痛让他怀疑这二百多块骨头全部断裂了。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趴着，直到感觉到一只力道强劲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头发，硬生生把他从这堆枝中叶像一条死狗似的拖了出来。

头皮被拽得生疼，阿不思感觉到有一两滴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几乎糊住了他的眼睛。因此他过了好几秒钟才透过刘海儿朝拖着自己的那个影子瞥了一眼……啊！又是他！

又是那个金发的后脑勺，阿不思一见这个影子就魂不附体。他伸手想去掏魔杖，但是摸到手的只有树枝枯叶而已。看来在刚才摔落这处地穴的时候魔杖被弹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你是谁……你要干嘛？”阿不思开口了，接着他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稚嫩，简直像个刚过变声期没过多久的年轻男孩子。不过他的嗓音已经十分沙哑，就像刚刚嚎丧过几个小时似的。

“我要干嘛？哼！”那个金发背影的声音十分熟悉，他突然就朝阿不思转过脸来，“我要吃了你！”

阿不思没有喊，他看见的东西已经让他发不出声音了。霍格沃茨的校长这辈子遇到过无数艰难险阻，更见识过无数黑魔法造就的牛鬼蛇神，但是眼前这金发怪物的嘴脸已经不能用噩梦来形容了。

本来应该有嘴巴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个碗大的漩涡状窟窿，甚至比摄魂怪吸取灵魂的嘴巴还要大。与此同时，它在不断旋转变宽，几秒钟内金发怪物的两只大蓝眼睛已经骨碌碌滚到了窟窿里，它们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无影无踪。那个窟窿越来越宽阔，旋转速度快得已经接近风驰掣电般的龙卷气旋。这是一股生猛的恐怖力量，阿不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被硬拽进旋风的风眼中。他拼命挣扎着想摆脱这股吸力，但是无济于事。他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沉重的生物坠入到离自己不远的水潭中，溅起高高的浪花。可阿不思已经没法顾及这些了，因为他的上半身已经陷入怪物的旋风口中，就像掉进一个正在飞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他最终被这股旋风吞噬，那个金发怪物本身也被那窟窿吞掉直至人间蒸发。几分钟后，浑身湿透的盖勒特·格林德沃从水潭中狼狈地爬上岸，他甚至都没有往阿不思失踪之处看上一眼，就一瘸一拐地朝瀑布水响的地方走去。

地穴黑暗的阴影处，一双蓝眼睛目光灼灼地胶在那渐行渐远的金发背影上。这是一个披着赤褐色长发的纤瘦影子，领子上还系着格兰芬多的古典款领带。渐渐的，那双蓝眼睛爆突出一股红光，在黑暗中如同烧红的炭火般恶煞逼人。接着他的唇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了口中紫黑色的蛇信子。